焦红军｜当你回忆起一篇旧文，你会想起什么？

　　走在大街上，被问路的年轻人，唤为大叔。不禁哑然一笑：这大叔是终于来了。

　　就像是现在，独坐于芭蕉满堂、遮荫蔽日的小院书斋，悄然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籍，就是这本1992年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宁海繁星》，多少年未曾读，细数了数，那已经是写于33年前的一篇旧作了。

　　彼时的大叔，还是一个衣带当风，迎风奔跑的年纪。

　　虽是旧作，然血脉还在。这其中不仅是一个青春的记忆，更有着一个时代的精、气、神。

　　上世纪80年代，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是我国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之一。在这一方面，英雄、勇敢、智慧、勤劳的牟平人，又一次领全国改革开放风气之先，短短的数年间，竟奇迹般地产生了像常宗琳、李德海、王荣团、孔祥烈、祝伟思、贺先壮等80多位被国家、省市、县命名的农民企业家。

　　1992年，为了弘扬农民企业家精神，优化企业家的成长发展环境，开展对“牟平企业家现象”的研究，牟平区委、区政府，联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组织了全国著名的作家、报告文学家20多位，到牟平进行了独家采写。其中不乏李延国、王宗仁、牟崇光、林晚、安家正这样的名家强手。我也紧急分到了采访牟平区姜格庄的优秀农民企业家贺先壮的任务。在短短半个月的采访时间内，我吃住行在农家，跟踪采访，写出了一万多字的报告文学《海以大为壮》。

　　全篇共分为四章。第一章：在历史的漩涡深处；第二章：冲浪于市场之海；第三章：创造生命之光华；第四章：在超越中实现永恒。除此，全文还有引子和尾声：一切仅仅是开始。在写作过程中，我为这篇文章施以这样的写作构想：大开大合的结构，语言激昂铿锵、波澜起伏，语句节奏感强，以文学描写与新闻纪实取胜。而文章的题目《海以大为壮》取自文章主人公贺先壮的名字谐音，化用了《史记·李斯列传》“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拒细壤，故能就其高”的用典，将题目赋予哲理的视角，其本身就具有启人思考、引人入胜的意味，在突破典型宣传的体例和轰动效应上，取得了丰富的宣传效果。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现在回忆起来，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23岁，正是“少年壮志不言愁”的年纪。在这种青春的召唤下，写出了一批反映牟平在改革开放时代的人物报告文学，发挥了“典型引路”的作用。如今，30多年过去了而不败，至今读来，仍有其思想锋芒、文学性和一定的史料价值。

　　书中有许多细节描写，如：“忽一日，一领导心血来潮，于半山腰高膽远瞩，指着脚下的几丛灌木说：‘搞社会主义大农业要整齐划一，以它为基准划一条等高线，等高线以下果树全部砍掉。’天哪，等高线以下还有姜格庄的600亩果树，再毁了这600亩，姜格庄还能活吗？”

　　“于瑟索中成长的果树，刚一挂果，上级忽又改了点子。衣食住行，穿为人间第一要事，于是刨掉了果树，改为种桑。没有桑苗，大队派人到江苏去买。等运回来，桑苗已死了多半，好歹栽上了200亩桑。三年的收获期一到，桑茧堆满了场院，销售又成了问题，几千斤桑茧堆放在露天地，任风吹雨淋，鸟拉鼠偷，烂了了事。以后，又风闻中国人生活水平提高，要改喝雷司令葡萄酒。于是刨了桑苗，栽上了葡萄，结到葡萄垂满枝头，还是没人管。就这样翻来覆去，一折腾就是17年。”

　　还有八十年代，一次性乳胶手套风靡西欧各国，前景看好，经青岛大学与省外贸介绍，贺先壮与班子成员讨论之后，同香港一客商达成了合资生产的意向。当企业千方百计筹措的资金投入后，合同取消，建厂工作速停。企业却经历了国际市场的风云巨变。突如其来的变故，恰如当头一棒，失败的阴影已笼罩在姜格庄的上空。贺先壮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仍在盼望、在期待，两个月过去了，一切依旧，失败已成定局。

　　失败面前的贺给壮，仍不失大将风度，长痛不如短痛，他果断下令对乳胶手套厂进行转产。于是，空落的车间改上了瓶盖厂，割下来的管道，弥补了安装队的材料之需，机器能用的则用，不能用的全部降价出售，使一场巨大的损失降低到了最低程度。与此同时，一场乳胶手套的风波却早已在全县飞传得沸沸扬扬。“——《宁海繁星》报告文学《海以大为壮 》1992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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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这样的细节和企业家在市场创业中经历的大败局，作为一个写作者，在报告文学的写作上，我没有给出个人的好无和褒贬，而是采取白描的手法，象呈堂证供一样，将市场之海的贪婪和企业家冲击的风浪、在创业过程中遭遇的“滑铁卢”，一 一写出，依物画像，以思立骨，以文立言，让事实说话，让读者在阅读中做出自己应有的评判。这在今天也是有警示意义的。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本书的主人公大部分已逝去了。今天想起来，这也正是为农民画像、为农民企业家立传的意义。一个县域经济在上世纪90年代发展初期，能够敏锐地发现以“农民企业家现象”，自觉地作为市场经营的主体地位意识和对象，去观察、去探索、去研究、去总结农民企业家经验的理论和实践，这是一个戛戛的创造。

　　在写作中，我始终认为：报告文学的预言性和反思意义也始终是报告文学创作和研究中的核心问题，不可忽视。

　　这也是报告文学采访写作应该遵循的基本方法之一。

　　因为人眼视力只有1.5，人眼不是千里眼，看不到那么远。这是眼睛本质上的局限，正因为在这个基础上，现实才有了追求突破的可能。

　　在我看来，报告文学作为时代的报告，应该是以思想立骨的。如果说报告文学采访因素占三分、写作占六分，那么思想性的前瞻就应该在其中占有一分。文字是肉，思想是骨，精神是魂，这是成就一篇典型人物宣传报道的不二法门。而所有追梦者的成功，都是善念、爱、正道和坚守成就的。该稿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一次审核通过，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文学爱好者，在名家强手面前，也争得了它应有的荣誉。

2025年8月19日
于龙湖文学工作室又记

　　作者简介：焦红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山东写作》副主编、《胶东散文》主编、威海职业学院客座教授。第十届“冰心散文奖”获得者。岀版散文、人物传记、文学评论等个人专著六部，主编各种散文选本、小说、诗歌丛书专著40余部。荣获“冰心散文奖”“刘勰散文奖”“吴伯箫散文奖”“齐鲁散文奖”“山东省散文学会成立三十周年·散文事业发展贡献奖”“山东省写作学会首届铺采摛文贡献奖”“烟台文艺奖”“烟台社会科学成果奖”等多个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