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30 09:55:36 来源:胶东在线 【字号:大中小】
大豆才刚刚开始结荚,那一片熟透的高粱就擎起一团火,染红了天边的云霞。
玉米的雌穗正吐丝,雄穗上的花粉也突破护颖的束缚,像霰弹一样飞散出来,让这片谷地到处都洋溢着浓浓的玉米花粉的香气。这种甜润润的、携带着生命基因密码的气息,在这个冬春交汇的季节里,一度盖过了“挡不住”的椰风海韵。
要不是那一串震耳的鞭炮声,惊飞了水稻田里一群栖息的白鹭,我真还没有太在意,农历新年就这样在一场连着一场温和的海风中悄然来临。
稻田有一半刚刚插完秧,没过半截秧苗的水,清清亮亮,能清晰地看见秧苗和蓝天白云的倒影。另一半,稻叶已经遮住水面,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过道边,插满了红、黄、蓝、绿等各色的标签。
其实,对于已经到来的春节满不在乎的人,不止我一个。住在这栋并不起眼的小楼里的人,都如我一样。在大家的眼中,新年只是一个概念,一个符号,一道横写的“杠”而已。过了年,种植在南繁基地里的育种材料又加了一代,每个优选植株或果穗的代号后面,又添了一道横杠和一个充满希望的数码。
每天晨曦微露,近八十岁高龄的“老教授”就习惯地攀上楼顶,透过椰子叶的缝隙,望着楼下那一大片被清露打湿了的亮晶晶的田地。田里生长着诸如玉米、水稻、大豆、谷子、高粱和各种瓜果蔬菜的南繁育种材料。自高处向下看,它们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或绿或红,一方方、一片片,规规矩矩,排列一起,就像一组放大了数万倍的芯片。
“老教授”不是教授,他只是一位热爱并从事杂交玉米育种的农民。在同伴和同行的心目中,他的学识、他的专业能力不亚于教授水平。起初,人们只是戏谑地称其为“教授”。再后来,“教授”就成了他一生的“荣耀”和代名词。岁月如流,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成果累累、功成名就的“老教授”依然与徒弟一起,从冰天雪地的北方,来到海南这片温暖如春的土地上,努力践行着一位老育种家的初心和使命。
小楼不大,却住着十多个单位的从事农作物南繁科研工作的育种者们。今天是除夕,大家却都跟平日里一样,草草地吃过早饭后,就纷纷戴上草帽、脚穿胶鞋、身着厚厚的大褂,下到各自的育种材料地里,不厌其烦地做着各自的事情。有的施肥,有的灌溉,有的插签,有的套袋、授粉,有的记载植株性状,也有人拿着尺子认真地测量、调查着什么。
“老教授”也不例外,那一袭白色的大褂上布满了灰绿色的叶汁,就如同栖身的这栋白色的小楼,历经风雨侵袭,到处都是斑驳的青苔。一顶椰子叶编织成的草帽,看样子已戴过两三年了,断裂的竹圈上还夹带着一绺干枯的玉米叶片。他熟练地取下套在玉米雄穗上的白色纸袋,一只手拿起套在雌穗上的红色纸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白袋里的花粉倒在新鲜的花丝上。
那一串响亮的鞭炮声,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反倒是那一群惊起的白鹭,从他头顶上掠过的时候,他抬起了头。随着鸟儿们远去的方向,他的目光落在了田边那一株苍老遒劲的木棉树上。凭经验,这株陪伴他多年的木棉树,每年花开时节,也是每一个春节到来的日子。
“哦,木棉花开了!”
“老教授”有些吃惊。枝柯扶疏,一枝枝绽放的花朵,宛如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焰。远处的鞭炮声,也渐渐密集起来,此起彼伏的声响,似乎也在有意提醒他:过年了!
“又是一年啊!”
“老教授”轻轻地发出一声感叹,低到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然后,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接着把另一株雄穗上的纸袋轻弹一下,取下……
作者简介:
惟耕,本名刘为更,中国散文学会、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农业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