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发利丨城市的麦田

　　城市的这片麦田应该有好多年了，但过去它夹在一片城边村和一处商贸城的后身隐藏着，我并不知道。多年来无数次路过它附近，我都是匆匆而过，目不斜视。

　　现在，一条新开的城区主干道路穿透了村庄和商贸城，麦田就从“深闺”走出来，赫然出现在路边，显露在川流不息的人、车的目光里。

　　一个太阳灿灿的下午，我路过了这片麦地。蔚蓝天空，几团白云在漫无目的地随意飘荡，阳光下的麦田闪烁着一片金黄。这金黄，既是麦子本身的颜色，也被太阳的光辉尽染着，晃动着晶亮的光泽。

　　这是在城市中难得一见的大片土地，有近百亩，显示出了沃野田畴的气势。我踏入了田垄，微风摇曳中，麦子们整齐划一，成行成列，齐刷刷地向我俯身而来、又仰身而去，摇摇晃晃，舒缓而随意。麦田对我的到来，也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是骚动，就像多年来我天天在这里，待我如朋友。前些天，朋友在西安兵马俑参观，给我发来的照片，这些麦子有着秦始皇麾下千军万马的壮观，颜色和阵势都有些相仿。

　　我蹲下身，田垄里一片温热，几只小虫在攀爬、几只在飞翔，一棵野草顺势在麦秆上依附着，被我连根拔起。田垄里安安静静，只有微风轻轻掠过的鸣响，道路上川流的车声和远处传来的城市生活的各种回音，越发显得旷野寂寥。

　　麦穗一身芒刺，细密地朝向天空，精心保护着饱满的麦粒；秸秆一根根纤细，挺拔地顶着厚实的麦穗。经过抽穗、灌浆，麦粒鼓鼓、紧致、黄灿。进入六月，就迎来芒种和端午，夏的气息扑面而来，麦子也该成熟了。

　　麦子们似乎也对自己从去年秋天、冬天到今年春天的生长季很满意，感觉没有辜负天地赋予的阳光、水、空气的滋养，没有浪费耕种者的耕作、管理，它们已经准备好了向大地和耕种者献礼。此刻，它们安心、安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收割。

　　又一阵微风过来，风中是黄土的味道、麦秸和麦粒的味道。小时候，拽下一个新鲜的麦穗，用手一搓，浑圆而湿润的麦粒便聚在手心，一仰脖倒进嘴里，那麦粒啊，可是越嚼越甜。但是，就像生活还要是不是给你一点风波一样，你要小心不能被麦芒卡住嗓子眼，那会令你奇痒难耐的，非要把你和家人朋友忙活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一番，才能把它吐出来或吞下去……

　　我又向远处望去。在远处，我似乎看到了小的时候，村庄那一片片广袤的土地。金秋时节，天空一片澄空碧透，乡亲们在翻耕着油亮土地上播种小麦，刚撒下种子的田地里，平整松软得让我真想在上面打个滚、睡一觉。隆冬时节大雪厚厚盖住青青麦苗，雪是凉的，可雪做成的被子又是暖的，让小苗趴在里面舒舒服服睡着觉度过寒冷冬天。春日里返青、起身、拔节、孕穗，麦子一天一个样地成长……

　　我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乡亲们那挥汗如雨的收割，打麦场上连轴转的脱粒、晾晒、收仓。平日里黑漆漆的不通电的村庄，此时，发电机轰响着，把村头的电灯点得雪亮，平整的打麦场早已用大个石碾压得平整光滑如镜了。村庄一片沸腾，最高兴的当然是孩子们，在灯光下，在高高的麦秸垛上尽情地滚来滚去、爬上爬下，麦秸垛再高也不怕，麦秸软得像炕上的棉被。麦子，这珍贵的收获，过年过节的白面饽饽，热气腾腾的饺子，大碗的面条，都是一年四季用汗水换来的……

　　这些年，我竟对麦田有些陌生了。

　　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也是我的家乡，小时候的田地里是无尽的小麦、玉米，可现在到处都种满了苹果、樱桃。水果给乡亲们带来了可观的收入，麦子就逐渐淡出了。

　　夕阳下，我离开了寂静的麦地。我知道，收割机很快就来了，麦子将完成它在地里的使命。我有预感：在城市化浪潮中，这片麦田大概也会终将不见。

　　作者简介：

　　戴发利，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蓬莱区政协学习文教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