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宝罡丨我们读书吧

　　伸手之处，皆有书看。这话我在公开场合至少说过十次。

　　绝对没有丝毫吹牛，根本也没有必要吹牛。咱确实自小爱好看书嘛。很是惭愧，准备看、已经看、正要看的书混杂在一起，丢的到处都是，办公室里，床头上、客厅沙发上，私车座位上，地下车库的角落里，这些地方不必说，就是饭桌上和厕所里也分别摞着一大垛。老婆对此经常怒火万丈、龇牙咧嘴：“一个90平方的房子，还专门给你设立了一个15平方的书房，还不满足，还把书放得满地都是，能整整齐齐摆放着也算你尊重人，总是让人跟在你身后收拾……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自私？能不能也给我点私人空间？”

　　看看她这话说的，家里的房子本来就是夫妻两个人的，除了我放书的地方，其余的剩余地方都是她的嘛。况且，男人嘛，总要有点爱好。你有个爱看书的男人烧高香去吧，起码不会背叛爱情之类的胡来吧？再者，书是让人读的，不是摆着好看的，你知道咱兴致所在，随时想看哪本？嗐，在温馨的家里，能不能也给咱多一点自由？

　　我坚信老婆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特别是每天洗澡的时候。那个洗澡的时间，真、真的长，长到我放在卫生间的书都潮湿了，她竟然还没有洗净，还没有出来。我正窝在沙发里看书，看到兴奋处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到半路，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匆匆忙忙跑进干湿分离的卫生间里观望。可惜了我放在坐便器一旁的那一摞书，人家洗澡根本也不给爱护不给关心，整个卫生间里果然变成了水帘洞，雾气蒙蒙都能藏得住妖精。咱手忙脚乱地抢救，抱着亲爱的书们几乎泪流满面。那一瞬间电闪雷鸣，痛苦得我把老婆的今生前世都看得明明白白。

　　正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老婆趾高气扬地出了卫生间，边拢头发边对我横眉冷对千夫指：“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在厕所里还摆放书架？就你大便那个痛快劲，连一分钟都不到，打嗝放屁齐忙活，还能看进书去？别装模作样了。”

　　看看，还对我进行了人格上的侮辱。当然，这话如果是街坊邻居胡说，咱没意见，毕竟没在一起过日子，不了解具体情况，可是你，是和咱同床共枕，打算白头到老的夫妻呀，能说出这话，亏心不亏心？

　　我承认，咱心宽体胖，吃嘛嘛香，特别是消化系统特别棒。正如老婆所说，早晨上厕所，大小便共同进行，时间绝对不超过一分钟。原来住单位宿舍，使用蹲便，我一般是随手带一本《故事会》，书里登载的笑话能看个三四篇，幽默小故事恰好能读完一篇。蹲便的坏处是，蹲长了腿麻。手里有钱了，咱也买个新楼房好好享受，也装上老干部用的那种坐便器。坐便器好哇，方便完毕，再稍微在上边上坐会儿也不是不行。这段时间，看完二三千字的一篇文章绰绰有余，因此，家里的厕所里才正式开始放《杂文选刊》《小小说选刊》《散文选刊》等杂志。有一次，放的是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集。一口气读完先生的《家常酒菜》。好家伙，算是被老先生的叙述语言给吸引住了，读时津津有味，几乎忽略了正在大便的事实，咧着大嘴回味无穷，差点忘了擦屁股提裤子。回到客厅里，还在心里暗暗叫好。老婆按部就班，一样一样地往餐桌上摆早餐，她递给我一碗大米粥，还抽搭抽搭鼻子，一脸的疑惑：“怎么家里有一股的臭味？”

　　我心情特好，给她一个笑脸：“你呀，馋人鼻子尖。”

　　老婆却不懂风情，抻着鼻子东闻闻西嗅嗅，猛地勃然大怒：“戴宝罡，你是不是没给冲马桶？”

　　我赶紧放下碗筷，慌慌张张地窜进卫生间。

　　到底是知根知底的老夫老妻，猜得真准呀！

　　后来，咱知错就改，赶紧拿出积攒了近二年的稿费，买了一个智能马桶。问题算彻底解决了，方便完毕，屁股一抬，根本不用再费冲马桶的心思，更不用费劲巴力地去按按钮，你这边擦完屁股，它那边“轰隆”一声，粪便自动滚进了下水道。啧啧，再无后顾之忧也。

　　所以说，读书的好处太多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能够举一反三地增多了嘛。

　　此事过后，我也进行了总结反思，特别是进行了批评和自我批评。咱爱好读书不假，但在家里不能总是被动应付，要防患于未然，要将夫妻矛盾消灭在萌芽中，当然，能够扼杀在摇篮里，也不晚。

　　思来想去，还是要变被动为主动，要千方百计给老婆做耐心细致的工作，让她逐渐尝到读书的甜头。

　　话至如此，有朋友会问：你老戴爱好文学一生，怎么当年没有找个有共同语言的老婆？

　　这问题没毛病。咱谈恋爱的年龄，的确正时髦“共同语言”。本来打算找个有文学爱好的女孩做老婆。那年咱18岁。恰好认识了张野丹、汤景山这对作家夫妻。并拜两人为文学老师。等深入进两位老师的婚姻生活中才知道，他俩的日子过得根本不叫日子。两人共同语言太多，对婚姻根本是有害无益。他俩除了看书就是写作，闲暇就是评判世界各地的作家和作品，当然，也互斗的公鸡一样评判他们彼此的作品，都是读书千篇的行家里手，已经用现实、传统、荒诞、意识流等写作手法武装到了牙齿上，那小嘴，嘎嘎的，争论起来面红耳赤，唾沫星子乱飞，意见分歧时能做到彼此多少天不说话、不理睬。沉默时间之长，每每能够创造出新的世界纪录。我曾经亲历两位老师的口角现场，我的老天，你撕我的书，我扯你的手稿，一地鸡毛、哭叫连天、血雨腥风。我闯入他俩的生活和创作中的第一阶段，为了究竟让我拜谁为师他俩几乎大打出手。我为难啊。两人让我笔直地站在他们跟前，做革命的选择，到底选男的还是女的？同时选择两人？那是痴心妄想！至于做饭，乖乖，张野丹是女人，只会做一个菜，茄子清水炖土豆，是不知道要放多少咸盐和调味品的那种做法。我吃过几次，嗯，味道真还独特，让人吃过一次，以后哪怕饿死，也不想再吃第二次。至于汤先生，人家是男作家，就是嘛，会做煮鸡蛋应该就够格。所以，他们的夫妻生活彻底吓住了我，拜拜吧“共同语言”，咱先找个会炒菜的吧。于是就找了在饭店干面点的师傅当老婆。嗯，实话说吧，婚后二十年，我一直为自己的选择沾沾自喜，咱也太正确太高明了。结婚那年我体重124斤，通过面点师傅的精心喂养，十年后，我体重达到222斤。

　　当下我明白了，在物质生活逐步提高的同时，必须加大精神生活提升的力度。于是，咱有了决心培养老婆读书习惯的缜密思维。

　　呵呵，具体细节暂为保密，暂不传人。总之，时间不负有心人。老婆到底是做面点的师傅。通过咱三寸不烂之舌，三说两说，她立刻跃跃欲试，好好，你推荐我一本好书看吧。嘿，我早就给她准备好了：余华的《活着》。这小说惊天动地吧？

　　老婆摩拳擦掌，吃罢晚饭立刻关了手机，关了电视，跑卧室躺床上看书去了。我吐着舌头推开门缝，偷眼望去：就是我平常看书的姿势。头枕着两个枕头，斜躺着，台灯照着，手举着书，真就读了进去。

　　我沾沾自喜，随手抓起一本书，到沙发上来个“葛优躺”。舒服啊。

　　家里真静，越来越是个读书的好环境了。

　　一本书读了不到一页，我再次心慌意乱，觉得哪里又不对了。我轻轻放下手里的书，一跃而起，然后鬼子进村那样，悄悄地推开卧室的门：老婆还是刚才看书的姿势，只是举着书的手放在被上。不对，越看越不对，书也在被窝上了。我一步窜进卧室里。啊，女主人正在做美梦呢。别看没有打鼾，但面容微笑，口水分明流到枕头上了嘛。

　　我很不满意地推醒她：看书你怎么还能睡着？你不是开着灯睡不着觉吗？

　　老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哦哦，我真睡着了，真困呀。

　　我气急败坏地瘪了瘪嘴，可以确信了，看书是需要天赋的。身上没有看书的基因，强看也确实很遭罪。

　　咱是真正的读书人，咱这样的人特别能坚持，特别不信邪，特别愿意改造人。

　　后来？说说现在吧。

　　现在，每到傍晚吃饱饭，老婆再也不愿意出去遛弯了，她会主动拿起一本书，像初恋那样朝我使眼色，走，咱床上去。别瞎想乱想，咱这个岁数的人了，到床上，当然是一起看书喽。

　　有一次，老婆的闺蜜问：“在家和老戴一起看书了？”“那是当然！”老婆骄傲地说，“咱也是当奶奶的人了，以后咱可不能让孙女做手机的奴隶。你想想，孙女从小沉浸在书的海洋里，泡出来的一定是个书卷气的文静女孩。”

　　老婆这话，一下子让我神往起来：一家五口一起吃饭，一人捧着一本书，你吸溜一口粥，我“吧嗒”一口菜，就着“书肴”，这家，该是多么温馨啊。

　　作者简介：

　　戴宝罡，笔名林火，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莱州市作家协会主席，烟台市散文学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