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02 08:54:42 来源:黄海散文 【字号:大中小】
文/姜钧兮
2022年2月25日,我从辽宁沈阳乘坐飞机抵达山东烟台蓬莱机场。出发前,我还有点小激动。因为虽然不是黄县,至少是山东。没想到,目的地居然是龙口西城区,路过黄县。这太神奇了。中国人习惯寻根问祖,我本人又姓姜,遗憾于动荡年代家谱的流失,很想到祖籍看看。这次收获很大,我在祖籍的能量场里汲取了奋进的力量。感谢山东黄县!
——题记
命运之手不仅翻云覆雨,偶尔也会给你一颗糖。
就像此次烟台之行,原本只是一次不抱希望的例行公差,没想到抵达蓬莱机场,一场惊喜不期而遇。
由于负责接机的朋友搞错了时间,我和同事们决定乘坐机场大巴去市区。取了票,被指引到一个写着“龙口(黄城)”的蓝牌子前。就这几个字,让有些疲惫的我瞬间来了精神。我托着行李奔向最近的工作人员:“这个‘黄城’是黄县吗?”
工作人员回复:“黄县是东城区,龙口是西城区……”
我有些迫不及待,打断了他:“你就告诉我,黄城是不是黄县?”
他说:“是!不过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了……”
此时,我的耳朵已开启了自动屏蔽模式,只觉一阵清凉沁人心脾。因为已经确认:此刻,我,回到祖籍了!
这太神奇了!回祖籍看看,是藏在我心里多年的一个非常郑重其事的愿望,没想到它实现得这么突然,如同柳暗花明的转角处。
一个辽宁人,祖籍山东。这本没有什么稀奇。我清楚地记得,“山东”这两个字首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是在一张办理小学生证的表格上,父亲说那一栏需要填写的是祖籍。随后的三十多年中,我听到许多辽宁人说,他们的祖籍也是山东。这个过程中,有三个字反复被提及——“闯关东”。
十几年前,电视剧《闯关东》热播时,我和父亲聊起了祖辈的故事。那天,他卷了一袋旱烟,仔细地回忆:“我爷爷曾说过老家是山东省登州府一个名为“黄县”的地方。当年,我爷爷挑着扁担,扛着两个小筐,弟弟还小坐在里面,从老家一路来到辽宁铁岭,就再没回去。……”说到这儿,父亲停了下来。显然这是家里人很少提及的话题,隔了几代人,那段历史他知道的也不多。
我上小学时,父亲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太爷爷还在世,印象中的他是个手脚麻利却沉默寡言的驼背倔老头儿。他的二弟,住在隔墙的西院,上了年纪后眼睛坏掉了很少出门。三弟,听说在闯关东的路上走失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固有印象,我脑海中的闯关东故事都是悲伤的。心里想着,山高水险的年代,若不是逃荒、逃难,谁愿意走那么远的路背井离乡。可是,当我真正踏上祖辈们曾经生活过的土地,才明白其中的误解有多深。
自从坐上大巴车,我就开始百度关于黄县的资料,希望了解得更多。那种又惊又喜的心情,好像正在做着一场美梦,生怕下一秒梦就醒了。
史料记载中的黄县,是中国最早的县治单位之一。黄县既是秦代著名方士徐福的故里,又是2200多年前徐福率船队东渡日本的启航地。有人具体统计过老黄县人民的从业状况,“农十之三,士与工十之二,商十之五。”重商风气下的胶东,安土重迁的观念自然要比传统农业区域淡化得多。
有文献记载,山东登州府“地狭人稠,境内所产,不足以自给,故民多逐利于四方。或远适京师,或险涉重洋。奉天、吉林,绝塞万里,皆有登人。或为富商,或挟重资,南抵苏广,北赴辽沈,舟航之利,捷于他郡。”
近代,青岛一带遭受德国和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外国资本和文化最早通过此地传入山东,也客观上迫使胶东进一步转向开放。胶东地区几乎家家都有闯关东的,以至于青年人若不去东北走一遭,便会被乡邻视作没志气。
了解到黄县人闯关东并不尽如我想象中那般凄凉,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高速路两边,一排排密不透风的齐脊红瓦房,让我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我的铁岭老家的房子也是这种结构。陌生的是,铁岭老家的房子都是前后院的,房屋两侧也有至少一米的间隔以及两家邻居各自筑起的院墙。这样户户相连看起来多少有些压抑了。
光秃秃低矮的苹果树时隐时现,让我很是羡慕。小时候,家里后院也种过苹果树但没种活,估计是气候和品种的问题。
沿路的楼房也不高,一般都在7层以下。这在辽宁的地市里已很少见了。
傍晚,华灯初上,大巴车停靠第一站。一个戴着口罩只能看见一双漂亮大眼睛的女士上车坐在我的旁边。我赶紧问她:“黄县离这儿还有多远?”
她歪过头,满眼疑惑地回答:“这里就是啊!”
我像一口吞了人参果的二师兄,却不忘宣告:“我老家就是这里的。”
她盯着我:“那你还不知道?”
我说:“我祖籍是这里,还没来过呢!”
她“噢”了一声,见怪不怪地扭过头去。
我又问她,知道“阳村”在哪儿吗?这附近有个名叫“李家屯”的地方吗?黄县有姜氏祠堂吗……她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终点站下车,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海风的味道,湿湿的,凉凉的。
路边一位自称在东北生活了多年的山东本地人说,这儿离龙口港很近了。当年闯关东的有钱人都是从港口出发的,都是渤海湾,坐船当天就能到大连。想省钱的就走陆路,可能就要半个月了……
回到酒店,我仍然如饥似渴地查找资料,希望了解更多。
第二天吃完了早饭,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龙口港。由于客运站没买票不让进入,索性在附近一处可以看见港口的海边公园停了下来。
公园里有花坛、小凉亭,穿着棉衣老年人在练太极,穿着轻薄卫衣的年轻人在跑步、遛狗。回望马路对面,是一片层高不过6、7层的老式住宅小区。我缓步走近海岸边的栏杆,望着湛蓝的海平面,想象着当年港口,人满为患的客船,码头上挥手送别的人们……那些离家的年轻人可曾想过,与故乡的这一别便是永远?!
2月的海风寒凉,逼得人步步后退。呼吸之间却是通透无比。听着海浪声声,内心平和安宁。时隔百年,这里已找不到我的祖辈生活过的痕迹,可是“黄县”这个名字活在长辈们思乡的只言片语里。今天,我回来了!替太爷爷看看,也替家里的父亲、姑姑、叔伯们寻根。祖辈们从这里出发,毅然决然地汇入了那次著名的人类大迁徙,并不是别无选择,而是期盼自己和子孙后代能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我环顾着四周,不禁泪眼婆娑。我好怀念起小时候,年夜饭需要摆几张桌子才坐得下的热闹,怀念给长辈拜年要早早出门,太爷、爷爷、四爷、二太爷、老爷、叔伯家……挨家挨户地走过,只说一句“过年好”再揣上一把毛壳、几块糖就走,都要中午才能拜完的阵仗。怀念那个枝繁叶茂、相邻而居,遇事拧成一股绳的强大家族。
二十多年前,老家动迁,大家都搬进了楼房,除非遇到婚丧嫁娶的大事儿,亲戚们日常很少见面了。但我始终相信,我们都姓姜,彼此之间的亲情血脉永远是相通的。我梦想回到祖籍,就是想寻家谱、拜祠堂,将从祖籍汲取到的初心和力量带到亲人们的身边,让大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祖先的庇佑,好好活着。
虽然由于行程紧张,这两个愿望此行都未得圆满,但终究是喜悦的,万分感恩命运的馈赠。在与父亲的通话中,我将所见所闻一股脑地讲给他听,比如黄县盛产海鲜和水果,当地人的口音听着很舒服,清代这里有丁、王、姜、逄四大家族,第一批闯关东到沈阳的黄县人都是生意人,我查到吉林有一支跟咱们家谱的字辈对得上……父亲不停地应和着:“啊!对啊,是,是……”过程中,一再提醒我放慢语速,不想错过什么。
父亲不知道的是,我郑重其事的愿望里,最重要的一项是要带还没坐过飞机的他,一起到祖籍看看,敬一柱香……
作者简介:
姜钧兮,本名姜秀娟。辽宁沈阳人。从业二十余年资深媒体人,一线记者。曾供职《华商晨报》《辽沈晚报》等主流媒体。辽宁沈阳大东区作协理事会员。曾发表作品:散文《周末妈妈的列车》《春天的狂想》,小说《亲爱的们》《蓝衣》《夏夜,星星和男孩儿》等。其中,小说《亲爱的们》荣获2020年沈阳市作协“两项”征文小说类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