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庭院深深，心之所向，便是远方

　　文/冯爱霞

　　庭院，像一个时间容器，装满了童年记忆；像一个空间房子，盛满了生活哲理。以时间拥抱四季深情，以空间收纳身心疲惫，以书香滋养心之所向。

　　也许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方梦想之地，不用气派，不用奢华，方寸之间，可以舒心；物件摆设，可以惬意。遍植各色异草，种上应时花木，春赏海棠，夏照榴花，秋红枫叶，冬落寒梅，装满对生活的期盼，承载对诗意的远方。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它像一幅画，让我产生无限的向往。阳光透过芭蕉，暗影稀疏，猫咪跃过湖石，翻过墙根，不觉日暮。待到阳春三月，可在屋檐下听雨，落在青砖上滴答的声响。院外车马喧闹，院内清雅静谧，临窗品读，犹闻兰花清香。

　　喜欢鲁迅的《朝花夕拾》：采桑椹，捉蟋蟀，夏时纳凉听蝉，寒时雪中罗雀，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方庭院，藏着童年最美的回忆。

　　时光仿佛回到少年，老宅展现在眼前。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刚离休的父亲，端详着空荡荡的大院，露出了笑容，“院子空着可惜了，种菜种树吧，既锻炼身体，又自足自给。”于是，院子周围，种下了地瓜花、月季花、香椿树、樱桃树、山楂、石榴，树下耕成田字行方块的菜地，随着时令更迭，韭菜、香菜、白菜、萝卜、大葱，西红柿，随吃随摘。西墙头，搭上架子，丝瓜、黄瓜、吊瓜藤蔓缠绕；东墙角，搭成了鸡窝、兔笼，可赏兔儿吃草，可观公鸡抖架。庭院中间，两棵葡萄藤蔓，爬上高高的架子，一片片浓密的叶片层层叠叠，形成了天然屏障，凉亭下，邻居们串门聊天，下棋喝茶。

　　父亲还嫌清闲，竟买了一只小山羊。每天晨曦，年轻人上班，老爸就牵着山羊到郊外的山上放，羊儿被养的膘肥体壮。每当看到爸爸去放羊，我就绕道走，因有同学嘲笑说：“你爸还养了一只羊，肯定是老土农民吧？”为此我和那个同学争的面红耳赤，“我爸是军人老干部，才不是农民呢......”

　　放学到家，看到老爸，气便不打一处来，说出了心中的怨。父亲心平气和地说:“你可以和那位同学说，我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是农民种田养家畜，才有了我们一日三餐，谁瞧不起农民，就是忘本了，劳动最光荣。”

　　羊儿成年后，老爸翻山越岭，还到乡下给这只母羊找了个公羊，几次“相亲相爱”，我家的羊儿竟下了两只可爱的羊羔，等羊宝宝会吃草后，就被爸爸的老朋友要走了，羊奶自然成了我的保健品。

　　一天傍晚，月朗星稀，一只美丽的萤火虫飞到窗前，我惊喜地张开手臂，双手合笼。一阵清风，从窗棂飘来了父母的对话，妈妈说：“你的辛苦，终于见成效了，你看霞儿喝着羊奶都长高了。”爸爸说“是呀，孩子不爱吃饭，面黄肌瘦的，医生说喝羊奶好，我才下决心养了这只羊。辛苦是辛苦点，但羊奶新鲜有营养。”我怔住了，泪水润湿了眼眶，缓缓张开手掌，闪光的萤火虫，飞向了月亮的方向。

　　那时的家园，春看花开，夏纳乘凉，秋享果菜乐，冬盼鸡兔香。爸爸的藤椅、收音机，妈妈的眼镜、针线盒，成了我少年最美的回忆。夕阳下，金色的霞光，温暖着院落，“吃饭喽——”妈妈呼唤开饭的声音，是最动听的乐曲。光阴似水，随着父母的远去，连同欢乐的庭院也消失了，但它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里。

　　为此，我也常想拥有一个小院，“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有花草绿树，有炊烟袅袅，有流萤飞转。晨光看叶芽萌发，夕阳赏晚霞满天，暮色观浩渺苍穹。有时也痴痴地想，在月明，山秀，风清中，如果能够“渔樵于江渚之上”，或禅定于“空山明月”下，或“躬耕陇亩”，也许是件洒脱超然的事，于是产生出一种，滋养心灵的缕缕神往。陶渊明爱菊，其东篱下菊亦幽幽；郑板桥画竹，其门庭外竹也萧萧；白乐天筑室香山、杜少陵栖隐草堂，我们是凡人，拥有一庭院，即可安放心灵。

　　夫君猜透了我的心思，就在乡下老家宅基地上，建起了一座四合院。院前，面朝原野，一碧千里，院后，背靠山岭，空气晚来秋。当晨时雾霭，白鹭飞过，已入画三分。

　　院外有湖，依水而建，将嶙峋山石，散落岸边，星点错落，以效古人之法，又暗合山水之意。遍植蒲草、荻花、隐隐绰绰，一番田园意境，油然而生。小院之中，有茅屋茶室，陶瓷茶具，汲山间清泉，备于炉中，起火，烧炭，煮茶，继而茶香清冽，甘爽可人。茶室间置以屏风，外植以竹林，一清澈水池中，鱼戏荷叶间，周边磊以怪石，并有春之梨，可赏月白；有夏之石榴，可观脂红；有秋之枫叶，可倚霜花；有冬之梅，可待落雪……满目之间幽静深邃。书房在二楼，爬墙虎挂满轩窗，竹影婆娑交错，檐下芳草萋萋，案上摆书卷，有砚台、笔墨、宣纸，记得老公公生前，酷爱书法，常屏声静气，挥毫泼墨。寒假时来，有茶当酒暖身，暑天时来，有风入户纳凉。

　　冬日有约，几位友人，围炉品茶、畅谈，不觉夜幕降临，雪花飘零，我便拿出陈酿老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推杯换盏中，夫君的大厨手艺便上了桌，友人们便在诗酒微醺中，将凡尘的喧嚣，过滤在庭院的笑语中。

　　暑期小住，可听鸟叫蛙鸣，可观星光灿烂。晨曦中，鸡叫、鹅鸣、犬吠、牛羊声，村民的吆喝声，汇成了动听的乐曲。月色下，一张大木桌，几把竹椅，瓜果、茶水、点心呈上，一家人举行纳凉晚会，我报幕主持，女儿唱歌，儿子弹吉他，侄儿们跳街舞，姑姐、姐夫、夫君来段京剧《沙家浜》，有板有眼的京腔，让当观众的婆婆，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笑得合不拢嘴，猫咪也要表演，跳上墙头，走起了猫步。春光明媚时，可以看农耕。一排排秧苗随着微风起舞，绘成了一幅自然、和谐的田园油画。院内一空地，我也学着当年父亲打理院落的样子，种上菜籽，从种下的那一刻，就成了我的牵挂，载着期待，仿佛能听到菜芽钻出土壤的声音。

　　秋色宜人中，可以品山果。庭院的山上，到处是低矮的酸枣，像挂着明艳艳的红珠珠。吃一颗，酸甜可口，唇齿萦绕，满口都是山野的味道。野山楂串串簇拥，风情万种。山鸟会突然会从身边掠过，飞向远方，留下一串叫声。

　　山中的美景，是有情感的，美的山色，是人类对大自然的保护，也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

　　我们走累了，坐在山石上，躺在草地上，仰望到一棵棵栗子树，挂着栗子果，惹人喜爱，便心生欲望。正巧遇到主人农忙，便上前询问，“大叔，我们付钱给你，摘几个栗子好吗？”我们习惯用城市的思维方式去解决所有的交易。“哈哈，你们尽管摘吧，不要钱。”大叔憨厚的声音里，透出淳朴与真诚。

　　他拿出一根长竹竿，我以为用竹竿去打，大叔摆摆手，随即在竹竿顶端，劈开十多公分口子，然后用粗糙的大手，在竹竿的裂缝处，放上一段小木棍，形成一个三角形状，再用麻绳缠住。“你们可以夹住栗子的小枝头，连带栗子一起折下来。”大叔示范着，真是庄户人的智慧，就地取材，方法从实践中来。我们很方便地摘下了栗子果，回家挂在院墙上，如一件带刺的艺术品，远观而不可亵渎也。

　　我想人们之所以喜欢庭院，是因为院子里，可以种几棵树，辟一汪水，缀以花木、顽石、修竹、盆景，便生出一番小山水的景致。以石代山，以泉代水，虽不出城廓，已得山水之乐。朝有日光，夜有暮色，有山可望，有水可濯，一方天地，不似人间，胜似人间。

　　庭院把思想观念、审美情趣、精神追求，浓缩在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山一水中，仅一方院子，就能把建筑、山水、草木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在有限的空间内，创造出无限的延伸，交融汇合，合璧生辉。而我更认为，重要的是，在庭院里，上有天空无限，下有大地承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交流畅谈，其乐融融，阳光洒满角落。

　　人们从自然而来，向城市走去，又希望返璞归真，追寻一方心灵净土，摒弃钢筋水泥里的喧嚣，身无所役，心无所累，以最平静的心态，贴近原生态的气息，体会生活之纯美。

　　陈丹青曾问木心：“怎么成为艺术家？”木心回答：“连生活都要成为艺术。”我们不可能人人成为艺术家，但我们可以有一颗艺术的心。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庭院深深，心之所向，便是远方……

　　作者简介：

　　冯爱霞，笔名小雨。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日照市作协会员、桐乡市作协会员、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等。大量作品在国家、省市级纸刊、网站发表，征文朗诵摄影数十次获省市及全国奖项。征文获第一届青未了散文奖、青未了金融散文二等奖、山东金融文学庆祝建党百年征文二等奖、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优质长文清泉计划奖、全国郦道元山水文学大赛奖、全国抗疫作品优秀奖、经典杯华人文学大赛奖、胶东散文优秀作品奖、莒县庆祝建党百年征文一等奖等，有系列作品收编《胶东散文十二家》《中国当代优秀作家散文选》等多家文选、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