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灵魂的香气

　　文/姜雪梅

　　手机信息提示：有人请求添加微信好友。点开看到两条相同留言：舅妈，我是闫洁，可以加您吗？我点了确认添加，静静等着，脑海里搜索关于闫洁的信息储备。

　　我和闫洁的交集于一个月前，胶东散文平台推出了旅美文友丁丽萍的回忆散文《九号楼？猫？麻雀和哈雷彗星》，闫洁看到后激动万分，丁老师曾是闫洁在烟师读书时的英语老师，闫洁让我寻求平台帮助，在平台的辗转联系下，失去联系三十多年的师生再相逢了。

　　闫洁是我爱人堂姐的女儿，虽然年长我几岁，按照辈分，喊我舅妈。记得结婚第一年回老家过春节，在婆婆家第一次见到闫洁，一个青春靓丽，优雅知性的女孩，妆容精致，衣着得体，落落大方，笑容满面地一一尊称公公，婆婆，爱人和我。我不好意思答应：比我大怎么喊我舅妈呢？公公解析：堂姐的爷爷是长子，我公公的父亲是最小的孩子，差出一代人来。我自嘲：我是小鱼串大串上了，还是叫名字吧。闫洁一本正经道：您是名副其实的舅妈，辈分不能乱，必须叫舅妈。小马，叫舅妈！快人快语的引导她丈夫小马叫舅妈。

　　送走闫洁和小马，爱人介绍，闫洁属于学霸级，是她们小山村第三个女大学生，毕业以后在滨州某事业单位工作，年纪轻轻就是中层干部，前途无量。我心里生出几分敬意。第一次见面，闫洁给我留下了美好的深刻印象。

　　四五年以后春节，听婆婆说起，闫洁出差途中，遭遇了严重的车祸，颈椎损伤严重，辗转各地医院治疗。我便唏嘘惋惜着，多么好的人，遭遇多大的伤痛呀，祈祷她能尽早康复。

　　两年后，爱人堂姐抹着泪告诉我们：虽经各大医院治疗，闫洁的颈椎损伤无法痊愈，全身瘫痪，余生只能坐在轮椅上。我无法想象，风华正茂的闫洁怎么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更无法想象她经历了多少痛苦的折磨。

　　相隔甚远，更不知用什么语言安慰一个人生重创的人，从不曾去探望过闫洁，也没有联系方式。只是默默听着亲戚们传递着闫洁信息。

　　闫洁的聊天信息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舅妈，我是闫洁

　　闫洁，你好！多年不见，你好吗？

　　舅妈，我挺好！前几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你的散文了，好喜欢你的文字！被你的文字感动了，找到你的微信加你。

　　舅妈，你们的文章有书吗？

　　有啊，有年选，亲情散文选等等，有机会我送你几本。

　　舅妈，太好了。很期待呀。

　　约好我去烟台开会捎几本书给闫洁，要么时间紧无暇停留，要么不顺路。诺言搁浅数周后，一个周末闫洁给我留言：舅妈，我明天回莱阳，方便我去拿书吗？

　　方便！我发位置给你。

　　第二天早上，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翻滚着呈聚集状，不一会就飘起细雨，我想天空不作美，闫洁不会冒雨回来了。下午四点，闫洁发来信息，已到莱阳，十分钟到我小区。我等在小区门口，远远看到曾年轻力壮的小马，如今已人到中年的老马开着车驶来，其时，雨丝密集起来，闫洁摇下车窗：舅妈，你把书给我……

　　在我极力挽留下，老马将车开到我楼下，从后备箱搬下轮椅，将闫洁从副驾驶抱下来，放在轮椅上，我推着轮椅，不禁感叹生命熙熙攘攘，过客匆匆忙忙，二十多年没见，我打量坐在轮椅上的闫洁略显瘦弱，脸上泛着平和的笑意，虽然岁月在脸上刻下了印记，微笑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忧伤和消沉，齐耳的短发，简洁而清新，淡蓝色毛衫外是枣红色风衣，黑色长裙，黑色皮鞋。我推着闫洁在我新家转了一圈，打开前门，闫洁惊呼：好漂亮的小花园，看你朋友圈发的就想来看看。怒放的小花扬着妩媚的笑脸，与淅淅沥沥的小雨亲密嬉戏，粉红，紫红，鹅黄的月季高傲的昂着头。面对一院子花花在雨中起舞，闫洁轻声吟诵冰心的诗句

　　爱在左，情在右，走在生命之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的花香弥漫……

　　闫洁接过我的书，《胶东散文年选》《胶东作家亲情散文选》《胶东散文十二家》，放在腿上，两只手捧起一本，用仅灵活的大拇指翻开。

　　我在厨房极尽所能的用家里的食材做出几个小菜，端上桌：雨夜适合喝酒，咱们今晚喝点小酒应应景。爱人打开一瓶老马带来的汾酒，我和闫洁也倒上了干红，我和爱人郑重举杯敬老马一杯水酒：感谢二十多年来周到细心的照顾闫洁，我由衷的表达心中的敬佩：不离不弃，默默付出。我们聊着家长里短，房子，孩子，父母，兄弟姐妹，慢慢品着，聊着，我给闫洁夹菜时发现，闫洁的两只手仅大拇指灵活，其他手指已变形，她用勺子一点一点将菜送进嘴里，有时不得不用两只手捧起勺子，吃面时，我翻遍了家里的橱柜竟找不到叉子，闫洁却轻松的把面条绕在勺子上，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一副一切都不在话下的样子。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我们喝空瓶中酒，移到茶室，泡上绿茶，看着绿叶浮浮沉沉，沉浮出春色盎然，抿一口，苦涩，清甜，淡香，清清浅浅的荡漾在舌间，余香充斥于唇齿，蔓延到肺腑，小雨仍细细密密的飘落玻璃上，汇集成一条条水流蜿蜒而下，窗台上的茉莉静静开着，花香萦绕，将我们的心境熏染的宁静致远，胸中似有一团碧绿，唯美的摇曳。我们聊着人生，聊着文学。当我说到自从开始写作，生活多了一份快乐，平添了一份充实，拥有了一个心灵的栖息地。闫洁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星星之光，她接过话：所有遇见的美好都是你的内心，精神层次的丰盈，会超越风尘俗世。倾心的交谈，让我们灵魂的香气相互照耀着，共鸣着。

　　聊着文字的缘，得知闫洁曾也是文学青年，三十多年前在滨州日报、滨州晚报上发表过文章，也曾笔下有爱，心中有光，我鼓励她重新拿起笔，用文字洗去流年的灰尘，用文字安抚寂然的忧伤。

　　第二天早上，我做好早饭，叫闫洁起床时，闫洁静静躺在床上翻着书，酒红色的蕾丝睡衣点亮了她对生活的热爱。作为一个女人爱美的天性，并不曾因为瘫痪而减少，对生活的热爱依旧如初，从不曾因命运的捉弄而怨天尤人，更不曾因身体的残疾而放弃对诗和远方的向往。

　　吃过早饭，闫洁计划早早回娘家看望父母。她问我：舅妈，你有小镜子吗？

　　我急中生智掰下粉盒上的小圆镜子，闫洁将轮椅靠近餐桌，把小镜子依在水杯上，对着镜子，两个大拇指捧着眉笔，专心的画着眉，画得不满意，擦去，重新画，一遍又一遍，画完眉毛，找出口红，仍是两手大拇指捧着，细细涂着……

　　我伫立在闫洁身旁，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突然觉得，我，缺一支眉笔。

　　送闫洁出门时，小雨仍飞舞中，我看着坐在车里副驾驶上的闫洁纯真的笑容，觉得她就像山间的一株兰花，于一安静的角落，不畏风雨，温和而从容，欢喜而淡然，清香而淡雅。静静的散发着幽香。

　　作者简介：

　　姜雪梅，山东莱阳人，企业经营高管。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省散文学会莱阳创作之家秘书长。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数字《当代散文》《齐鲁晚报》，散文《根植于心的善良》《父亲的军绿棉衣》《家有暖男》入选《胶东散文年选》(2018)(2019)(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