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作伴好还乡

　　醉在，初夏的风里，五月的欢喜里。

　　很久之前说好的走访王小波故居，从三月到四月，再到这五月的月底，今天终于如愿了。

　　我们一干几人，男男女女，大清早的顶着太阳，向东出发，向小波的故居出发，翻山越岭。今日，发誓，我们也好好的做一回小波。

　　小波的故居在乡下的山上，牟平区水道镇的青虎山村。眼前的故居一塌糊涂的破败，让我们心里正热闹的阳光染上了阴云，是黯淡,是五味杂陈,是长途跋涉后的一脸无助的茫然。

　　你曾经的青春铺垫的是跄跄踉踉的小路，窄窄长长，容不下任何人的足迹。

　　房屋瓦片上都是尘土，灰飞烟灭的光景落在丝丝缝缝里，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我眼前的满目荒凉。

　　明明是阳光下，我却觉得风里的冷。是深夜的月光，一地苍白，赤裸裸的尖锐。

　　屋前有一株月季，红色扎眼，开的正浓，一定是小波脸上曾经的笑，质朴又性感。

　　院子，很小很小，堂屋和我从未见过的四角的东厢房。小狗，屋角的一丛茂密的薄荷，小波的亲人八十多岁的老两口，满是灰泥的水瓢，七零八落的填满了小波曾经的青春故地，这些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的花繁叶茂。

　　阳光泼洒在老墙上，是一脸的无奈，是一日又一日的残酷的流失。

　　该怎么去收拾曾经的一地诗意？用热情的心还是冷静的眼？

　　大大的日头、花香、泥土气、一声叹息合着我的脉搏，构成了今日的我。

　　我带回了一块砖和几片瓦，那是最生动乡村中国，岁月的诗画。

　　拥挤的好心好意，振奋着今日的我，一天恍若做梦。

　　我一定会记得今日，二0二一年五月三十日，眼前的分分秒秒都一定会化为我眼里的浪花，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无碍的堤岸。

　　你可看到那浪花上有光？还有你骄傲的模样？

　　镰刀挂在旧窗棂上，一刀又一刀的雕刻着不急不慢的日光，一岁一年。

　　我一直认为，了解一位逝者，最好到他的故居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他生活的温度，更容易走进他灵魂的深处。

　　王小波，曾经是一代人的精神教父，很多人心中的文化英雄。他一生“自由”、“智性”、“浪漫”。可惜，这么可爱的人，世间早已无。他将生命定格在1997年,但在很多人的心中,他好似从未老去、离开过。

　　有个大哥说，他喜欢小波。油腔滑调里透着冷静和生动的活泼。可热热闹闹的人间，少了他后，少了很多趣味。

　　王小波的文字，又拽又飒又性感。《沉默的大多数》里他写道：人既然活着，就有权保证他思想的连续性，至死方休。更何况那些高尚和低下，完全是以他们自己的立场来度量的。假如我全盘接受，无异于请那些善良思想的母鸡在我脑子里下蛋。而我总不肯相信，自己的脖子上方，原来是长了一座鸡窝。

　　文字的好处就是不见其人，但知其人。当时读这段话的时候，我想，这家伙的脑袋一定是外星人造的。

　　高晓松说王小波是神。是啊，小波是跌入泥土里的神，他活的热气腾腾，粘着泥土实在又平凡。他对成功的要求实在是太普通了：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我对他从路转粉是因为一句话：一个人只有今生今世是不够的，他还应当有诗意的世界。我觉得他这句话太对味了。他活着的时候，一只眼睛填满泥土，一只眼睛含着星空。所以，他的年代里，从始至终都是“双子座”，他不得不去做“双子座”。

　　小波从来都是一个战士，一个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的黄金战士。光阴的河道里，满地泥泞，走的挣扎，踏出的步子却都是铿锵有力。他的光在他的身后，如同影子，而他从不知道他是别人的光束。如同太阳和月亮。

　　“如果我会发光，就不必害怕黑暗。如果我自己是那么美好，那么一切恐惧就可以烟消云散。于是我开始存下了一点希望——如果我能做到，那么我就战胜了寂寞的命运。”

　　小波一生都只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稚气至真，单纯的有点无辜。他孤独过，冷过，痴痴的渴望着爱。还好，上天眷顾，他找到了爱情。“世界上好人不少，不过你是最重要的一个。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

　　直白又深情，仿佛是孩子的眼睛，干净的沸腾着甜言蜜语。这话谁听了都会受不了。

　　在《黄金时代》里，他写到：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他给李银河的信里写到：“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

　　“你要是回来我就高兴了，马上我就要放个震动北京城的大炮仗。”

　　只有大男孩才会说出这么傻的情话，让人笑话又脸红。小波，你才是个最会说情话的爱人。他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想要的生死不离，不想要的疯一样的逃避。

　　小波的黄金时代是“藐视常规，放肆地活过一段日子”。在阳光里，犯浑的小波放肆撒泼的笑，有道理而且新奇。

　　都说小波是重口味，其实他最明白，苍白才是人生的底色。他说：“人在年轻的时候，觉得到处都是人，别人的事就是你的事，到了中年以后，才觉得世界上除了家人已经一无所有了。”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对于生活的捆绑，他一直在挣扎，犹如困兽。痛苦里凝结着丝丝的甜意，他好像对这种感觉很上瘾。《黄金时代》里陈清扬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这是小波的心声。他早早的悟了。可是，纯情至极的他走的太早了。情深不寿。

　　小波故居的老房子那么萎靡，一院子的凋落不振。原来他住的这么冷冷清清，和他热闹的文字格格不入。一个小小的院子，虽有杂草疯长，也掩饰不了它的老态。是啊，这已经是一个太老的人了，走不动了，吃不动了，玩不动了，只剩下在风里张望，张望那个离家太久的的人。

　　五月的乡下，花多草多，可多情人，还不够。因为少了那个多情的小波。

　　山河岁月长，故乡再无少年。说好的，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小波，你在哪呢？

　　我们告别小波故居，两位老人不舍的给我们挥手。我转身回望之间，一团风吹来，夹杂着自由的花香，醉人心，我想一定是小波来了。（图文：韩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