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兴：丑饺

　　今儿周末，只休一天，久违的轻松。

　　总是忙，累成狗的样子。家像一个有些陌生的旅馆，那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场景没想到在将要知天命的年岁里匆匆闯入。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常忆起两三年前，在那微风轻抚脸庞的春的傍晚，我和妻一起出入小区周边的公园，跑跑步，跳跳舞，打一打网球；赏杏花春雨，梨花带雪，蔷薇一剪，郁金成海……那时总想着推开万里浮云，将苍茫天穹尽揽入怀；一路繁花，一路云霓。生活中全是花海，眼前处处为诗，空气中氤氲着馥郁的芬芳；那是回忆中别样的美好，像琉璃在云端，天上人间，无限江山。

　　不知什么时候，日子悄悄地改变着。她担任初四的班主任，一天把十几个小时都留给了孩子们；我履新了单位，常要住校，即便回家，也总是穿梭在华灯霓虹之中。日子的转向，往往在不经意之中，也许，这就是生活吧。遇见即是美好，只是我们，如何再去把这些忙碌的甚至常感憔悴疲惫的“遇见”，也变成往日暮春的缱绻，变成彼此心中永远翠黛、澄澈的山水？

　　与君共乘荣誉，共持理想，共秉情怀，砥砺相濡；人间最美处，更是那浮华落尽后，月色如洗中，淡淡痴痴的一抹微笑，恬静温婉……

　　今天休息一日，没有电话，没有忽来的各种任务，那就清清爽爽地享受周末。只是妻子照样要去学校筹备、召开家长会，依旧是那风尘仆仆的样子。

　　我看厨房的角落中有一小兜韭菜，才想起是上周末回老家时带回来的；打开看，已经枯蔫了很多，恹恹欲萎的样子。弃之可惜，母亲于房前亲自种下、侍理、收割，然后像宝贝一样交到我手上的，此刻的浪费那是极大地犯罪。回头再看看正在准备家长会课件的妻子，头脑中便闪过了一个想法。

　　“这韭菜放一个周了，整天里忙得都忘记了，不过还能吃；你吃饺子不？我择一择，加上点木耳、鸡蛋什么的，给你包一顿素馅饺子。”她一边忙着，抬头望了一眼，笑着说：“别丢，择一择，晚上炒鸡蛋吃吧，包饺子太费劲。”

　　我知道她没时间，又怕我费事。说实话，我长于言语而粗于手脚。和面、调馅、擀饺子皮，尚还拿手，只是一论起包，就有些畏难。薄薄圆圆的皮儿，总是装不进多少馅，以往试了好多次，总是瘪瘪的、瘦瘦的，学着人家两手用力一箍，也总是把饺子边箍得宽宽的，甚不齐整，总之一个字，就是“丑”；往日妻子总是揶揄我包的是“丑饺”，丑饺就丑饺吧，好吃就行。就像年轻人初相识，谈恋爱时那可讲究一个颜值，真是日后柴米油盐长了，那仍还是终于品质的；颜值再好，抵不过似水流年，当不了饭吃。我总是如此“安慰”以自嘲。

　　不再与她理论，只身进入厨房，忙我的“大作”了。先泡发木耳，和面在盆里醒着，再择菜、洗菜、切菜，炒嫩嫩的鸡蛋……最后是调馅。调馅是我最拿手的，总是那种最纯的味道，不用过多的调料，尽显出各种食材最原始的清韵。对生命中本初的最质朴的追求，一直是我们俩多年来共同的不懈坚守，即便于日常“衣”“食”上，也如此，改变不了，也不去改了，这样挺好。如王维的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句中所描摹出的那种霁月清风的人生意境，总是我最深沉的向往。

　　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家去学校了，不去管她，开始包。还是很拙的样子，仍然挺难。终于笨手笨脚地箍出来一个，依旧是瘦瘦的，丑饺。不过看着似有些晶莹剔透的饺子馅，闻着韭菜、鸡蛋淡淡的清香，把一个个包好的“作品”稍作整理摆列在竹编篦子上时，也挺有一番成就；自己做自己吃，不嫌乎。面板周围不小心零星洒落了一些馅料，有点“战场”的味道。这些都无所谓，只是嘱咐自己，快快地包，过些时间妻就回来了，那时也近傍晚了，让她一进门就能吃上热腾腾的“丑饺”，为她“洗洗尘”，消除一日的疲惫。

　　天遂人愿，如时包好，烧开水来煮。记得年轻时母亲说过，饺子要中途点冷水，滚三滚方好。看着慢慢在热水中翻滚上浮的丑饺，就如这人生，经过炙烤与历练，沉沉浮浮方得真谛，方知生活的真味。

　　出锅端出去放到餐桌上，饺子汤、米醋、小菜等一应备好，妻子正好开门回来了。我看她一进门笑盈盈的，应该是家长会开得不错，那是肯定的：刚刚结束的期中检测，她的班级成绩不错，挺自豪；哪一个老师和孩子不愿意自己班级的成绩优秀呢？

　　妻子眼中有温暖的光，端起饺子，马上尝了一个。“味道咋样？”“真好！”“还是丑饺，不太好看，改不过来了。”她看着我，一脸爱意，“丑啥呀，刚刚好！”是的，这个周末，难得的轻松，我们试着把平日的疲惫和憔悴，变成暮春下午恬静温婉的缱绻，刚刚好！

　　透过窗户，外面城市的天空已渐灰暗，天边仅存几丝朦胧的微虹；马路两边的华灯依次点亮，只是还不耀眼。明天，又会是一个忙碌的日子，可能依旧会感到些许疲惫；只是想啊，生活中不可能日日花事烟雨，如同初见；有时，就似这丑饺，丑是丑些，真朴，就是美的样子，刚刚好！

　　作者简介：

　　林其兴，毕业于烟台师范学院中文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作协会员、烟台散文学会会员、编委。徜徉于教育与文字世界多年，喜阅读、传统文化、音乐，尤在传统文化方面有一定积累。近年来始有创作，或练笔，或慰情，多以生活感悟、岁月沉淀为题，书写半世浮华，尘埃人生。自己有文学公众号“一梦南柯与陌上花开”，发文百余篇，经常在《烟台散文》等刊物上发表散文、随笔。现于栖霞从事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