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台石：故乡的春天

　　在全国上下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切实体验了一把“老实呆在家里，就是对社会的最大贡献”的无奈与悲壮。晨起举目观望窗外，虽说晴天丽日，但禁足家中，大有不知世上今夕是何年的感觉，此时雨水节气已过，应该是故乡春天的季节了。在城市里生活，一点也感觉不到春天的气息，我透过层层阻隔的楼房，默默问一声：“故乡的春天，你还好吗？”

　　我的故乡并不远，“钟山只隔数重山”，坐落于烟台市福山区西端与栖霞市东部的交界处，也是烟台市水源地门楼水库的西端入口——高疃镇高疃村。这里四周群山环绕，中间却是一马平川，是一块依山傍水、物产丰饶的宝地。

　　我心中故乡的春天是一首春水流淌、悦耳动听的隽永诗篇。

　　当春风融化了冰雪，人们听到河流潺潺的流水声，春天便悄悄地来到了故乡。“春江水暖鸭先知”，高疃村双河环流，一条是流经村东的大河清阳河，另一条是由村西绕到村南、再到村东与大河并流的小河高谷河，两河一同注入门楼水库。

　　往日冰雪消融后河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有人渴了就双手捧起河水喝上一口，像痛饮甘露一样畅快。初春时节，虽说依然春寒料峭，但白天河里鹅呀、鸭呀多起来，一大早就在河里你追我赶，嘎嘎、呷呷叫个不停。中午前后河里洗衣服的女人会聚拢在一起，她们在河边边洗衣、边说笑，半大小子们则在河水里摸鱼、打水仗，在沙滩上迎着春风放风筝，四处飘荡着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临近河岸的南泊和北泊的农田上、果园里、菜地边，已是忙碌着的或浇灌、或除草、或耕耘的男人们的身影。

　　夜晚降临，村庄大街上每逢放电影，早早就挤满了看电影的人群，有时其实并非为了看电影，因为总是反复放映着《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等不多的几部老影片，只是老街旧邻聚在一起聊聊天罢了。漫长的冬天始终憋在家里的人啊，需要一块空间来释放压抑的心绪呀。今天宅居家中的心情与漫长冬天憋闷的心绪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心中故乡的春天是一幅春山妩媚、楚楚有致的美丽画卷。

　　故乡坐落在群山的怀抱之中，众多的山峰以它或是粗犷或是俊秀的格调耸立村庄四周，虽说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但也各有各自的俊秀与优雅。“娇滴滴三春佳景，翠巍巍一带青山”，北有毗连烟台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磁山，东有南北走向奇特的侧立山、挺拔的马山、神奇的龟山，西有与龟山相对应绵长的蛇山，南有群峰耸立的陀山，山连着山、岭连着岭，在春风、春雨的安抚、滋润下，描绘着一幅幅美丽动人的画卷。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仲春时节，故乡的山野便是绿色的天堂。山上的树木长出嫩枝，草窠萌发新芽，原野由裸露的土黄色渐渐地幻变为浅绿到深绿；大河和小河河沿上的柳树、杨树在春风中婀娜起舞；山岭上的松树、柏树郁郁葱葱，松涛不绝入耳；山沟里的迎春花、山茶花、刺玫瑰、映山红、山菊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渐次开放，五颜六色，芬香袭人。

　　群山环绕的农田仿佛如绿色的翡翠如意，碧波荡漾。晚春时节，绿油油的麦子开始抽穗了，麦浪滚滚，蔚为大观。山上的布谷、鹌鹑、喜鹊、山鸡的鸣叫此起彼伏，它们在为春天放声讴歌。“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当漫山遍野的果树开花时，才是故乡的春天最美的时刻。

　　三、四月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花都开”，先是杏花、桃花星星点点，争奇斗艳，紧接着是大樱桃花、苹果花、梨树花连坡接岭绽放，洁白的花儿像白玉一样润泽宜人，清香拂面。花香将快乐送到每个人的身边，人们的心情为之充满愉悦和幸福。

　　正如辛稼轩的《贺新郎》所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我心中故乡的春天是一支人勤春早、激情奔涌的交响序曲。

　　一年之计在于春。只有早春打好铺垫，一年下来才能有理想的好收成。季节不等人，春日一刻值千金。“春天捅一棍，秋天吃一顿。”过了春节，跨过正月十五，虽然寒气未消，但勤劳的人们就开始上山下泊忙碌开了。

　　故乡物产丰饶，是个粮食、水果、蔬菜都出产的好地方，粮食以小麦、玉米、地瓜为主，水果以苹果、大樱桃闻名遐迩，蔬菜生姜、大蒜、白菜品质优良。农田里，人们开始上山为小麦追施氮肥，镇压旺苗，补栽缺苗断垄，争取苗全苗旺好收成；果园中，人们继续修剪冬季未完成打理的果树，撤除树干包扎物、根茎培土、露出嫁接口，施肥浇水、喷洒农药、防治病虫害，不敢有一枝一叶马虎，确保果树正常开花、着果；菜地里，人们开始忙活早春韭菜、黄瓜、茄子、西红柿等种种蔬菜育苗，等待适宜的农时种植时间。

　　“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到了惊蛰，故乡便进入春耕大忙季节了。如果喜逢春雨，人们一定会全家动员，人人上阵，抓紧时间，抢墒耕种。杜甫的《春夜喜雨》说得好：“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场春雨之后，人们播下了种子，也播下了一年的希望，等待着金秋时节的收获。

　　毫无疑问，春天是属于劳动者的世界，是一年的交响序曲，是一切希望的开端，它耻于与幻想不劳而获者见面。

　　我心中故乡的春天是一缕魂牵梦萦、悠悠我思的淡淡乡愁。

　　尽管离开故乡几十年，但故乡的炊烟总在心头缭绕；尽管早已不吃故乡的饭菜，但故乡饭菜的味道始终不曾离开味蕾；尽管故乡的亲人不在身边，但故乡的口音一丝一毫未曾改变；不论你走多远啊，一缕乡愁永远伴随在你身边。

　　“算三春尽了，总应该留得春痕多少”，每年的春天除了农事渐忙外，还有一件重要的活动让人割舍不下，那就是清明扫墓。

　　暮春时节，清明扫墓是故乡春天最隆重的活动之一。故乡的人无论农活多忙，都要停下来上坟祭祖；在外工作的人，无论走到哪里，也要抽出时间回到老家扫墓探亲。清明节虽然是民间表达孝道、礼敬祖先、慎终追远的一种文化传统，但同时，也是人们踏春郊游、观赏春色，重温往日生活点滴记忆的最好时机。我每年清明节除特殊情况外，都要回故乡为亲人扫墓，在老家与兄弟聚一聚，寻亲朋故友聊一聊，找一找内心深处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意。故乡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能唤起我美好的回忆。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村里读的，那时是“文革”期间，学业负担几乎没有，大部分时间都是玩耍，村里的大街小巷无处不留下我们一帮孩子的脚印。后来和同学一起为生产队割驴草，边读书边挣工分，虽说以劳动为主，但借机跑遍了故乡的山山水水，伴随着春夏秋冬，度过了虽很清苦但很自由的童年和少年。

　　高中毕业后，我先在故乡务农、教学，后在乡镇(公社)工作，长达六七年时间，直到恢复高考后，我才上学离开故乡到外地工作。这里有我的老家、我的亲戚，有我的老师、同学，还有我的同事和朋友，他们存储了我天真烂漫的童年、热血沸腾的青年时光，给了我数不清的遐想和愉悦、关切和希望，每当我静静地思念时，就像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岁月，仿佛又年轻了几岁，身心飘然若仙。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现在的故乡与我心中记忆中的故乡，已经发生了许许多多变化，村庄四处都修了纵横交错的公路，河面上新建了许多桥，山上安装了发电的风车，许多农田被征用开发，农民家中通上了电、用上了液化气，生活和城市垃圾都及时得到了处理和利用，农村集市上售卖的物品与城市差异越来越小，高疃镇甚至开始搞起了农家乐旅游，肖家沟的梨花节已颇负盛名。但是，无论怎么变化，故乡春天中那种令人回味无穷的记忆，那种蕴藏无穷的生命力，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在我心中并没有消退、迷失，相反始终令我陶醉、振奋和向往，给我带来无限的力量和希望。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行文至此，已是下午，不知何时晴空已布满乌云，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离开电脑桌椅望向窗外，一场久盼的春雨正在飘洒着，居民小区虽无往日的车水马龙，一片静寂，但草坪树木已现绿意，姗姗来迟的春天到了，它生气勃勃的气息正在雨中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不可阻挡地穿墙入室报告着春天的消息。

　　众志成城，抗击疫情，白衣战士冲锋在前，人民群众各自为战，此情此景，感天动地。可以相信，我们期盼的山河无恙、人间安康，不久即将实现。袅袅春风起，潇潇春雨落，青山依旧在，只待故人归。

　　故乡的春天，您好啊！待到春暖花开之时，黄鹤楼前传捷报，烟花三月回故乡，请你一定等着我呀！

　　作者简介：燕台石，本名柳新华，二级教授，硕士生导师，山东省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中国行政体制改革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散文学会会长。出版著作50多部，近年出版的《难忘的一天》《七月流火》《燕台随笔》《燕台散记》等散文集，受到社会广泛关注和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