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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书岭:宅子

2018-09-29 17:29:44   来源:小众散文   【字号:

  在农村老家,住宅是讲究风水的。诸如大门不可冲着道路,门前不可顶着大树,大门不可西开等等。

  我们村就有一户人家,姓张,门口冲着大道,笔直地顺着道路冲向村南的山上。这户人家是个医生,生活也算殷实,由于重男轻女,终于在妻子第四胎时,诞下个儿子,也曾因此被罚了许多工分。大集体时代,各村都有医生,一边下田劳动,一边给村民瞧病,称之为赤脚医生。张医生当属于此类,可张医生是不曾下田劳作的。大概因为超生被处罚的缘故,所以和村里人都极少往来。村里人有个头痛脑热的,能扛都尽量地扛着,很少去麻烦他,他也乐在其中,因为有无人瞧病,他的工分是不曾少的。

  那一年夏天,我三叔在果业队的园子里打农药。天热,出汗,又光着膀子,就农药中毒了。果业队里的社员们从看园的窝棚里扯下一张门板,抬着昏昏沉沉的三叔就往山下跑,先头不知什么人已经把消息传给了我的三婶,我三婶撒着脚丫就跑去找张医生。

  张医生坐着板凳在院子里给儿子喂糖浆——止咳的。那个年代这种药是金贵的,不易买到,农村人有个小病小灾的都是去赤脚医生那儿买点药片儿,用纸包着的,稍重一点儿就打打腚针儿。

  张医生见我三婶进来,眼不曾夹一下,仍在给儿子喂药,儿子似乎不大情愿,拨愣着脑袋不肯吞咽。张医生有些恼火,嗔道:“小兔崽子,给你惯的,不知好歹。”

  “张医生,快,我家那口子打药中毒了!”我三婶火急火燎地催促着。

  张医生仍旧慢条斯理地喂着他的孩子,三婶的话似不曾听到。三婶急了,夺下张医生手中的药瓶,狠狠地掷在地上。瞬间,一股浓烈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我三婶惊了,张医生也呆了。张医生的儿子头一栽,跌在凳子前,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我三婶忘记了三叔的事儿,急忙招呼东邻西舍。张医生急急地给儿子灌肥皂水,孩子一边呕吐着,一边被人七手八脚地往医院送。

  孩子最终没能抢救过来。从医院带回村,蜷曲着绑在自行车上的车篓里。村里人纷纷围过来,叽叽喳喳地一边指责着张医生,一边默默地为孩子的死抹眼泪。

  原来张医生的老婆被“百刺毛”蜇了,听人说“敌敌畏”涂抹患处能行,就弄了点装在糖浆瓶子里,又恰逢张医生是臭鼻子(鼻炎),拿错了瓶子,酿成了大祸。

  张医生本来就人言不济,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愈发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就带着家眷投奔到外村的亲戚去了。

  张医生走后,宅子一直闲着,大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住进了一对男女,约六十多岁。据说是从城里搬来的,男的还是某个单位的干部呢。这对男女同村里人也很少来往,只是偶尔早晨见到两个人顺着村边跑步,村民颇觉得新鲜,其他时间是极少看到的。

  突然有一天,这所宅子围满了人,嘈嘈杂杂的。原来男的上吊死了,几个戴着大盖帽的公安把女的也带走了。有的说那男人是贪污犯,有的说那女人是“搞破鞋”的,反正传得纷纷扬扬,都觉得自开始这对男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加感到这所宅子扑朔迷离。

  几件事儿折腾下来,村里人更加笃定宅子不吉利,后来就归了大队。没有人经管,宅子更加破败不堪,大门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了,门板也裂了大大的缝隙,有的还高高地翘起,顺着翘起的门板可以瞥见院子里杂草丛生。每每路过此处,令人毛骨悚然,不愿滞留片许。

  许多年以后,我叔兄结婚,三叔三婶把房子腾给儿子,自己没了着落。商量大队干部要买下这所宅子,我父亲和本家亲戚都极力反对,认为如此不吉利的宅子是住不出好人家的。我三婶不信这个邪,向来快言快语: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该井儿死,不会湾儿死。

  于是乎,三叔三婶很便宜地从大队那里买来了这所宅子,经过一番修缮就住了进来。开始的时候,很少有人去三婶家串门,可三婶是个爽快人,耐不住寂寞,闲下来,她就主动到街访邻居那儿去,有时也邀她们过来。家里有个桃瓜李枣的,她也乐于同邻居分享,邻居有点难处,她也会不遗余力地搭上把手,一来二往,渐渐地邻里邻居也就有了走动,沉闷的宅子开始有了生气。

  母亲常去三婶家,我是极少去的,总感到这所宅子有种怪怪的气息。母亲在三婶家待久了,我有时不得已去唤她,偶尔也稍待片刻,总能听到三婶和母亲唠一些因果报应的事儿,临了还时常加一句:人就得好心眼儿呀!

  年复一年,三叔和三婶坦然地住着,一直住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在这所宅子里。

  现在是三婶的儿子住着这所宅子。儿子极像三婶,也是一个爽爽快快的人。人言极好,会木工,邻里有点活儿,立马就去了。小活儿帮忙做做,大活儿收点工钱,要价也便宜。三婶的孙子也是从这所宅子里走出去的,现已大学毕业,在城里安了家.

  现如今农村好了,村街路面实行了硬化,主要街道也装上了路灯。因为这座宅子冲道,门前自然比较宽敞,所以晚风习习的夏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们乐于聚在这里,有的打着牌,有的在旁边观阵势,好不热闹。也有年纪稍长者三三两两聚在旁边,吸着旱烟,谈着往事,偶尔也无意间聊起这所宅子,仿佛那是很远很远的一个故事。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有容乃大。

  如此观来,人世间哪儿来的凶宅吉宅。

  作者简介:

  严书岭,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曾在《烟台日报》《烟台晚报》等报刊上发表若干报道和散文。

初审:刘文琼
复审:杨林芳
终审:杨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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