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散文年选】李崇圣：公交车上的咏叹调

　　 一

　　从我居住的地方到高新区创业大厦约有半小时的车程。在这条长长的路上有许多公交车，567路就是其中的一班，而且是唯一能够直达的一班。作为刚毕业的上班族，选择一班适合的公交是一件紧要之事。

　　作为贯通高新区所有站点的567，实在是神一般的存在。早高峰时期的567堪比东京地铁：大量从居住地前往高新区的乘客将或硕大或娇小，或高挑或敦实的身躯拼了命地挤入车内，只要能赶上眼前的一班，就是幸福。

　　虽然总是绕路又拥挤，但任何事情做得久了就会发现其实它还是有着可爱的一面，567路公交车也不例外。

　　二

　　这个世界的多数人都喜欢音乐。热爱谈不上但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自己爱听的歌曲。可是听歌听到公交车上并准时公放的，在我印象中就只有745了。

　　745是个人，因为我总会在7点45分的这班车上见到他，所以他就叫做745。既然是“他”那一定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用迷你音箱播放音乐的男人。搞清楚一个人惯用的工具对了解一个人还是很有些帮助的。745看上去并不像有钱人，因为有钱人一般是不做公交车的(至少在早高峰时间不会坐)。另一个重要证据正是他播放音乐的工具。这世上听音乐的“有钱人”有两种：用高端播放器的和用潮流耳机的。前一种被称为发烧友而后一种被称为时尚者。具体而言，高端播放器包含专业声卡或者原装CD机，佐以专业性极强的hifi耳机。时尚者们虽然不会刻意选择高端播放器，但对于耳机的执着并不逊于前者，价格也不相上下。745两者都不是，他使用的是看上去就很便宜的便携式音箱。不过音质还不错。

　　比起音质更令我在意的是音量。甚少有人会在公交车上聊天，567除了时不时司机师傅的吆喝以及报站声，总体上并不吵闹。745的迷你音响也就用不着发出很大的声音。在某些时候，环境就是最好的设备：上班途中原本枯燥，下班则正相反。因而上班比下班更需要音乐，在这种状况下顶级音响和路边的迷你并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除了播放音乐，745的另一个特点是位置固定。他总是坐在右边的第一个座位，单手托着他的小型音箱。歌曲的种类是大众型，从90年代的香港经典到大陆的凤凰传奇，从男到女，虽不全面但很有代表性。745的爱好与他的年龄有关，看起来应该处于20后半或30出头，和我差不了几岁，因此我对他选择的歌曲也颇为熟悉。

　　三

　　每天每天，只要我准时搭上公交，总能看见745。他一边播放着歌曲一边协助司机大声吆喝着：“上车的往后走啦，给后边人腾点地方。”山东人生来彪悍，声音也是一等一的粗旷，和江南水乡的轻柔细腻完全不搭界。745和司机总能给我一种武松和鲁智深落草二龙山的感觉，只要两人合力吆喝，再乱的客流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按顺序排队。按说维持秩序是件好事，但声音不宜太大。但在早班车上，轻声细语起不到任何作用。不信你慢声细气地在早上公交大军中说一句：“请大家不要拥挤，有序上车。”瞬间便会淹没在挤车的推搡中。上班族可不管你这些，迟到了那就是奖金，现金和资金。朝九晚五、田园牧歌注定只能是个梦，而且是个被六点的闹铃敲醒的梦。

　　745就很好的领悟了这一点，但又在吆喝的同时不忘放上一段音乐。吆喝与音乐，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在他身上奇妙的混合着，刚好达到平衡。这是至今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儿之一。

　　公交一路顺风，在到高新区医院那站，745准时下车。于是之后的十几分钟我处于无音乐可听的状态，稍微也会有点寂寞。745乘车的那几站正是交通最混乱的几站，多亏了他不输音乐的大嗓门，秩序才勉强维持了下来，从这点来看，公交公司真应该专门为他发一枚勋章。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准时出现在7点45的公交上，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车上播放音乐。745在那些日子里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闹钟，和他的音乐一起，永远飘荡在那班车里。我是个脸盲，早已记不得他的样子，只是依稀记得他身材不高而且对音箱也很是宝贝。他不唱歌，只是听歌，也没见到他与谁说过话。不过每当到站，他与司机便会同时维持车内秩序，双方甚至不需要眼神对接，默契感十足，就像是在一辆车上共处了十年以上的同事。

　　四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就算我准点等车也没再见到过745。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指不定什么时候熟悉的事就变成了生分，也没什么好强求。我想大概是745找到了更好的工作，终于不用乘这班拥挤的公交了。

　　有些事情，一旦失去，才会明白可贵。没有了745的567安静了许多，但也失去了一些乐观。直到那个播放音乐的人不在了，我才感受到在早上上班时我是有多么希望听到那些振奋人心的旋律。当745在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他播放的都是一些令人精神一振的歌曲。或许他是在为自己打气，或许他是在调节早上那因上班而产生的焦虑气氛。有745在的地方，就有音乐。那音乐或许早已过时，但确实如同命运交响曲一般，不断对乘客们诉说着：“打起精神来，一天还长着呢。”

　　745，感谢你的音乐和吆喝。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再相遇。

　　作者简介：

　　李崇圣，硕士研究生毕业，曾就职于烟台市高新区政务服务中心、山东乾元律师事务所，爱好读书写作，现从事法律职业，对于各类法律问题均有涉及，但着重于商法、经济法。在任职兼职律师期间，参与解决大量经济纠纷，公司纠纷和非诉业务。对于公司风险预测与掌控，公司运行规范化审查，公司与民间组织投资风险评估及合法合规审查均有涉及，为多家公司出具法律意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