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散文年选】洪季平：老树搬迁记

　　五月伊始，我家后阮的石榴花在不经意间又爬上了枝头。连续的晴好天气衬托着火红的、小喇叭似的石榴花，愈见其光彩夺目了。腊梅树虽不似石榴花那么招人眼，但枝干遒劲、郁郁葱葱的，你不可能视而不见！遗憾的是，这样的情形在五月将不会再延续下去了。

　　师大东院宿舍，住了几十年的老院子留下了太多记忆。1958年江苏师专由无锡迁至徐州，1959年徐州师专由邳县运河镇迁至徐州，两校合并成立徐州师范学院。首批教职工共七十户人家，大部分入住东院宿舍，我家即为其中一户，俗称师院元老，那是很值得炫耀的。后几经变迁，平房变楼房，空地起高楼，入住人家越来越多，但面积、格局、位置基本没变。一直到徐州修建地铁，这块风水宝地的搬迁才被提到议事日程，可我总以为还是很遥远的事。进入新年，风声越来越紧，我家又是首批搬迁户，纵有万般不舍，纵有聊不完的话题，搬迁的日子还是越来越近。进入五月，搬迁工作组挨家逐户走访动员，谈赔偿，签合同，千头万绪。整理、打包，能带走的就随手带走，房间的东西日渐减少，只等最后搬家公司的车子一到，起程，万事大吉，多日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一日晚餐时，妻子猛然提到后院的两棵老树，我们搬走了，它们怎么办？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赠送给我的学校，赠送给工作了三十五年的徐财高职校，给它找一个新家。母女俩也一致表示赞同，在国外多年的哥哥妹妹也认可我的想法。第二天上班即向校领导汇报，校领导非常重视，即刻安排后勤处的同事处理此事。不过几天工夫，两棵老树已在校园安家落户，有了新的归宿。想到未来的岁月又可以和两棵老树朝夕相伴，我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家可以搬走，但搬不走对故土的依恋，树可以移植，剪去的旁枝末节还是留在了后院，生活过的痕迹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其实，我家后院本不是这石榴树的故土，它原是我女儿曾外婆庭院里的一棵百年老树。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老房子拆迁，它被迫移植到我家后院。为了方便移出，女儿的舅老爷把树枝全部锯掉，只剩下几个光秃秃的主干。乍一看，就像枯树似的。移植时，我是极力反对的，这个样子还能成活吗？是父亲的坚持，我才极不情愿地挖出一个浅坑，给它安了一个新家。没想到，第二年春天，枯干上就发出了新芽。再过一年，它已枝繁叶茂，又恢复了百年老树的风采。

　　石榴树顽强的生命力和适应性让我深受触动(听说三十年代，石榴树曾被日本人烧过，终活了下来)，左邻右舍也啧啧称奇。又过了一年，石榴树开花结果，裂开一张张的小嘴朝我们笑呢。可惜真正收获时，只剩下孩子们攀摘不到的、枝头最高处的几十个石榴了。虽然以后的每年大抵如此，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又能吃到晶莹剔透如美人玉齿般的石榴，总觉得是上苍的恩赐。父亲晚年肠胃不好，石榴是养胃的，每年收获不多，但我一定要把最好的石榴挑选出来，每天给父亲一个。父亲总是很耐心地把它一粒粒剥到碗里，然后用小勺慢慢吃掉。在药石无灵的最后日子，是石榴汁支撑着父亲走完人生最后的岁月。

　　腊梅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二哥出国前从别处移植过来的，先随我家住平房，没多久，又随我家住楼房，几经辗转，才安定下来。我家后院的土地似乎也特别适合它的生长。短短几年，它就长得硕大无比，远近腊梅无树能出其右。每年隆冬时节，腊梅怒放，油亮油亮的，母亲总要折几枝插在花瓶里，悠香四溢，沁人心脾，犹如昨日。即便楼上晾衣服从不脱水，含有洗衣粉的残水整日滴滴答答，也未能影响腊梅的生长，让人感慨不已，也陡增了战胜雾霾的自信。只是父母过世以后，腊梅花越开越少，香味也大不如从前，让人倍觉伤感。

　　立夏后的徐州，雨水不断，每天上完课后，我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两棵老树的新家，看看它移植后的生长状况。昨天遇到负责学校绿化的小王，他说再下几场雨，这两棵老树保准都能存活，我听后十分温暖，十分期待。

　　住了几十年的家说搬就搬了，有点不舍。本以为已成弃物的两棵老树却在更广阔的校园里静待来年春天，又让人倍感欣慰。沧海桑田，花开花落，天地万物，有容乃大，搬迁得失，转眼已成烟云，留下的是一份淡泊，宁静。

　　作者简介：

　　洪季平，男，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工作之余，喜欢尝试散文、诗歌创作，已有百余首作品公开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