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运兴：探母

　　想母亲了。多天前，母亲被接到妹妹家去住，临行时，母亲还把蒸的一大锅馒头送到我家，往常，我吃的馒头大多是母亲送的，她总怕我饿着。今年气候反常，气温高，母亲住的土屋矮小，商量还是到妹妹家去住几天吧。

　　母亲在家住时，我每天去探望一趟是必修课程，有时去晚了母亲就觉得不正常，惦念我是否出了什么事。可是母亲去妹妹家住后，我虽轻松但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母亲今年八十六了，得了绝症膀胱癌，做了三次手术了，医生说不能再做了，母亲原以为自己活不过去年了，可是她竟创造了奇迹，尽管病情时常发作但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儿女们很高兴，又生怕她再有个三长两短。

　　前些日子忙地里活，现在闲散了就想去看望母亲。天蒙蒙亮就起床，到水果批发市场买水果，可惜没好水果，有几份桃子还是半青不熟的，母亲哪能吃？忽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友人送的一只狗腿，还有昨天买的新鲜带鱼，昨天女儿回来带的烤羊排。东西不多，再带上二百块钱吧。狗腿是生的，刷锅生火煮熟，装进饭盒里。

　　妹妹家在市郊，为了宁静，妹妹为母亲租了一家民房，六间大房装修明亮，高档家用电器一应俱全，院落也很宽敞，看来这家主人也是很有身份有档次的人。

　　一进屋看见母亲在看电视，很投入，我叫了声妈！母亲回头看见我，离开凳子站起来，我眼圈顿时红了。

　　母亲苍老了，满头白发，腰也有些躬，这哪是当年那个绝顶美人啊！

　　母亲倒很高兴，端出水果让我吃，有桃子葡萄等，母亲说，这都是妹妹买的，水果天天不缺。母亲非让我尝尝，说葡萄很甜的。我说母亲，妈您忘了，我很少吃水果的。

　　屋里吹着风扇，我问怎么空调不打开？母亲说我一个人，打什么空调。

　　我叹口气，说天这么热，还是打开吧。

　　母亲住在这整洁的大房子里，很开心，怕母亲寂寞，妹妹一人搬来跟母亲一块住。母亲说住这里很好，就是惦记家，不能跟门口几个街头闲聊的老太婆说话了。然后，母亲说你家里还有干粮吗？我说您老就不要挂念这么多了，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母亲的病情发展得轻了，说自己也胖多了。是啊，我见母亲脸色有了光润。

　　母亲说，就想天天看见你们，怎么老四不来？

　　老四是我四弟，前几天出车祸撞死人进了监狱，谁也没告诉她。我搪塞说，他开车接人送人太忙。

　　母亲要包水饺给我吃，说虾仁的，你爱吃。

　　母亲又悄悄告诉我，说她手里还有几千块钱，藏在一个地方，如果她哪天不在了，让我把他取出来。

　　我说我哪能要呢？留给老四吧，您老住的屋是老四的，权当给他房租吧。母亲点头说也好。

　　我把二百元钱塞给母亲，说钱不多，买个零用吧。

　　告别母亲出来，母亲非要出来送我，怎么说她也要出来送我，把我给她的钱塞在我兜里，说你们几个就你困难，不要你的。

　　母亲站在门口，不时地向我招手，我每回头一次，就心如刀绞，长长的胡同尽头，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拐出胡同口，我蹲在那里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喊了声妈！

　　回到家，我把兜里母亲塞给我的钱掏出来仍在床上，惊了，厚厚一叠，数了数，两千块。

　　这时女儿手机响了，问，老爸，今天去看奶奶了吗？我说是啊！女儿又问，还记得我的生日吗？我说记得，农历六月二十四。今天是几？女儿又问。今天是几我不知道，只听人说今天立秋。

　　查日历，六月二十七！

　　这才想起女儿那天回来是过生日，难怪她非要我到门楼去吃羊排，当时我不去，说你们去吧，天热，我在家里凑合喝点就行了。

　　这孩子，怎不早说呢？我清楚记得她那天回来，先站在她娘遗像前上了三炷香，好像轻轻叫了声妈。

　　作者简介：

　　王运兴，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12岁辍学回乡务农，当过建筑工人，自办过工程建筑队，因酷爱文学，遂弃之，撂挑子闲云野鹤寻清高，宅家专心从事小说创作。现居烟台一乡下农村，照料几亩薄地，以耕耘文字为乐。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山东文学》《海燕》《作家报》《胶东文学》《芳草》《作品》等杂志发表作品70余篇，小说代表作有《石洞有鱼》《林中有狐》《农村笔记》等，有作品获奖并被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