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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散文年选】隋建国:难忘老伴在世时

2018-07-12 14:21:44   来源:小众散文   【字号:

  “你快睡吧,也不怕冷。”是老伴的声音,她又在催促我休息了。我猛一回头,只看到炕上那凹下去的被窝,哪儿有老伴的身影?往日她要在这时看我不睡,还不知道唠叨多少回呢!我叹了口气,继续用我的“一指禅”敲打着键盘,无言地诉说着。

  夜深人静,只有墙上的那口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我坐在电脑屏幕前凝视着刚打上的“坎坷人生”四字思绪万千。

  2003年农历九月初十早晨,天不亮老伴桂兰就起身为两个孙子做好了饭,一直伺候他俩吃饱上学去了,身体感到不适就又上炕躺下了。我起身下炕准备吃饭上山。

  “你自己在煤气灶上熥熥馉渣吃吧,我不下去了。”

  “怎么觉得不好?”

  “夜来晚上头一直痛,心里觉得不好受。”

  “我去给你拿点药。”

  “不用啊,老毛病,就是‘冲中达西’(方言,冲撞鬼神的意思)。欢欢、乐乐两个孙子一上了书房就觉得不好,不要紧呐,躺一躺就好了。”

  我当即到村医疗室说了情况,回家等着人家前来看看。此刻的老伴躺在炕上,一直说老毛病不打紧。可不,年轻时候常这样,一犯病心里难受呕吐,祷告一番,焚烧点香纸一会儿就好了。

  “我干活就是焦急,每天摘袋子连个苹果也不能吃,怕耽误摘袋子。心想吃一个苹果的时间能摘多少个袋子啊。”

  “上了岁数了,你不用这么干了。”躺在炕上的老伴一直和我在说话。

  半个多钟头过去了,不见村医来,赶巧儿媳回家有事。

  “春英,你妈不好,可能是胃病,我去叫村医你大哥不知如何还没有来,你去拿点药吧。”

  “不用啊,俺就觉得是‘冲中达西’的,就是孩子一出门那阵才不好的,躺一会就好了。”躺着的老伴头朝里边有气无力地说。

  不多一会儿儿媳拿来药,我将水和药拿到炕边上,催促她吃药。此刻我已经接上电,院子中的吸水泵咕噜了一段时间开始上水了。待水抽满家中的水缸,我便和儿媳顺便浇灌梳理了一下多日没有顾得管理的几盆花草。此刻老伴下炕进了一次厕所并有呕吐声。按时间推算我知道那时候她没有吃下药,心中想还多亏你还没有吃药,要不就白吃了。

  忙完了院子的事,我便进屋顺便打开了煤气灶热馉渣。抬头见炕边上的药仍在。“你怎么不吃药?”无应声。

  “你怎么不吃药?”仍无回声。我推了她一下无反应,将她翻过身见在睡觉。我一见不妙,立即喊来还没有来得及上山的儿媳和西院的母亲,用力摇晃老伴,可她……

  在果园的儿子侄儿哥嫂等接通了电话回家了。

  儿媳挂通了闺女的电话:“妹妹,快回家吧,晚了再见不到妈妈了。”女儿女婿啼哭着来家了。

  孙子欢欢和乐乐从学校被接回来了。“给你奶奶磕头,再也没有奶奶给你们做饭了。”我哽咽着说。

  老伴孙桂兰就这样没有留下半句话永远地睡过去了,心态十分自然。可怜呐,她走得太匆忙,就这样穿着睡觉那半旧的短装便衣西去了。此刻时间是2003年农历九月十日上午7.30分。

  老伴刚去那些日子,我的脑子整日一片空白,一直嗡嗡作响,始终一个“人怎么就这样说去就去了呢?”的问题在困扰着我。走出家门也不爱说话不想见人,老觉得自己不如他人。为孩子们摘苹果袋子散心也总在想着这个问题,多日来都是这样,孩子们和他人劝说也无用。一日,困惑之中我突然觉得开朗了,仰望天空,晃动一下子愁眉不展的头,振奋一下多日浑浊的脑海,霎时间倍感清爽。心中这么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老钻牛角尖,人已经走了,人家啥都不管了,自己再难过老伴也不知道了。活着的还要过日子啊,为了孩子们自己还要好好活下去啊。不想了,往后的日子还要过。这就是我走出困境的第一步。孩子们见我心情好转也逐渐放心了。

  20世纪70年代,年轻时我的月工资仅仅24.50元,后增加到34.50元,直到快80年代仍然如此。老伴为了养家糊口在生产队里没白没黑地干。可喜的是她一人挣着三个半人(她和两个孩子及母亲半个人)的口粮钱,年终决算还有微博的现金到家。这在当时那个年代“五等家属”中真可以说够难为她了。1970年她怀着闺女在山里割分到的山峦刺槐条子,身子不便了,一遍又一遍捎信给我回家帮她搬条子。可我身居5里外的中学任教,那个年代哪能随便离校啊,再说自己又无车子得步行。天黑了,老伴急哭了,好歹恳求他人看在她挺着个大肚子份上,把几个捆好的大条子给捎到村口,连夜她一点一点艰难地搬回家。多年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她常在儿女面前说:“你爸才狠心呢,那年让他回家搬条子捎了好几个信他也不回家。”多次的唠叨我就风趣地说:“你再别磨嘴皮了,我用录音机录下,以后就光放录音就行了。”老伴笑了,扭了我一下:“还知道自己错。”

  我在乡教委工作多年,常常进城,有时候见到城里的菜便宜就捎点回家,可每次老伴总是嘟囔,“你这是吃钱呐,咱门口很快就长了也不花钱再吃晚了吗?”她常念叨的话:“什么好东西赖东西,转过弯弯不都一个样嘛(指吃下的东西转过嗓子眼)。”她的叨叨有理,因家中孩子们小需省钱过日子。我们两口子为这些琐事吵嘴最多。为此在外我很少花钱买东西回家,即便买了在她面前只是说半价,省得她唠叨。过年放爆竹我挺喜欢,老伴疼钱,每次回家我都趁她不注意放进平房内藏起来,待过年那天拿出来,大过年的她就无法了。不过她有时候知道我又在藏东西或也知道东西的价格是骗她,不过时间长了知道拗不过我也就罢休了。俗话说“一物降一物”,我深知老伴“仔细”是过日子的人,一般不和她吵嚷,我多次挖苦她说:“你啊,若生在原始社会就好了,在地下挖个洞,房子不用盖,粮食不用磨,吃点生米,多省钱。”听常了,她也不觉得别扭,穷日子过惯了,觉得庄稼人有吃有穿就行了。

  随着年龄的增大,孩子们都离开家了,老伴的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以往家中包馉渣大多是萝卜丝或大白菜当馅,即便有点肉也只是丁点。后来我每次只要带肉回家她就包馉渣,一次比一次质量高,很可口。尤其是刚退下来回家那三年,几乎三日两头就有好吃的,对我来说可享福了。可惜啊,好景不长。

  在岗多年我很少自己洗过衣服,每逢周一回校老伴总是为我备好换洗好的衣服鞋袜,临走还往我兜里塞上点好吃的。她还常说,我刚离村外出工作那阵子,孩子小,我一出门她就掉眼泪。后来好了,有孩子们在身边她也习惯了。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多幸福啊,可如今里里外外一把手,奶奶爷爷我都当,哪里不到都不行。当年我没有珍惜那充满温暖的家庭生活,如今回想起来多么怀念啊。

  1993年春节前一天,全家沉浸在喜得双胞胎孙子准备过大年的欢乐气氛中,老伴觉得右手不听使唤。那时候血栓病还不多,根本不知道何故,我就和儿子当即备好一切要送她去县医院。老伴执意不去,我知道她是疼钱。无奈,那天下午我找车冒着大雪到西边20多里外的招远一家乡医家中做了针灸。大年初三我又骑着自行车捎着她到十几里外的一家祖传诊所确诊为脑血栓并带回好多药针治疗。初五老伴右腿也不听使唤了,就这样她方才同意到栖霞医院。还好21天一个疗程她能慢慢自己走动了,按理应该过一段时间再回去继续一个疗程,定能大大好转。可她怕花钱,秋后到济南大嫂家里就近治疗一个月之久不见好转,留下半身残疾。

  那时候我四处买药为她治疗,每日除了锻炼,时间长了她还慢慢地学着用左手做饭。一次她高兴地跑到母亲那里说:“妈,我会包馉渣了。”原来她右手不好使唤,她就用左手学着切肉和菜,后来又逐渐学会用碗底学着包馉渣。成功了,尽管刚开始包的样子不中看,可这是她努力的结果啊。

  老伴一生最不舍得花钱,女儿常说,一次赶集俺妈妈破天荒地买回来甜瓜给我们吃,觉得惊奇,原来那天市集上的好瓜都卖完了,这是人家不稀要的减价处理品。那年在济南她为女儿买了一件上衣8元钱,对她来说可真是够贵了。当年年轻时候,我们这里的主要市集是10里外的逢五排十的招远毕郭大集。一次她同几位邻居背着个“麻散”(花生饼)去卖,出村不足一里地她一摸布袋里仅有的10元钱丢了,这一下可疼死她了,当时就哭了,连集也没有去赶就回家了。这丢失的10元钱一直使她难过了多年。

  上山锄地,老伴拖着一条瘸腿给我送来了水,“吃点果子(桃酥)歇歇吧,也不知道累。”果园里杏子桃李子等熟了我在守护,老伴送来了饭菜。午饭后我在屋内休息,她替我在烈日下看管。

  老伴去世后好多人都为我介绍再续个老伴,我都一一谢绝。我不后悔的一点是,老伴在世时我体谅她的心情,尽量让她满意,吃用都随她便,凡事儿“有求必应”。就在她去世前不久,她看好了一套夏季短衣服,说今年热天气过了明年再买吧。我没有怠慢,不几日我就外出给她买回来,正巧她也穿过了。若不此事我能后悔一辈子。下葬后,我对着家人和她姊妹们的面将她喜欢的还有些未穿的新衣服全翻出来,待以后送到她的坟前焚烧,以了却我的心愿。

  15年了,整整15年了,梦中老伴桂兰仍然在家中,操劳持家,奔波再奔波。

  老伴,你在那里过得还好么?这一切一切算是对老伴孙桂兰您的追忆与祭奠吧。愿老妻在阴间幸福!

  作者简介:

  隋建国,男,1946年生于大花园村,汉族。1965年参加工作,中共党员,大专学历,小学高级教师。整理续编了《栖霞大花园隋氏家谱》,《岗山传说》、民间故事及民俗等计划免费出版。2010年为山东省十大民间文化守望者候选人之一。

初审:刘文琼
复审:杨林芳
终审:杨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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