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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芳:挽起书事共沾香

2018-03-14 14:11:08   来源:昆嵛   【字号:

  我至今驾驭不了一部大作品,也许和我读书太少有关,精力充沛渴望读书的年龄无书可读,等到诗书满桌时已老眼昏花力不从心,但是我对书籍之爱是与生俱来的。窃以为,我生下来时,二姑不知拿本什么书给我枕着,到周岁抓周时,我妈直接拿本破头烂腚的什么书让我捧在怀里,我弟妹都没有枕书捧书这个情节,所以他们对书籍没有兴趣,而我从小在街上捡块破报纸也会看半天,书呆气堪比《聊斋·书痴》中的那位彭城郎君。

  虽然读书少,但每个年龄段还是有不同的书籍滋养我的心灵。我迷恋过的每一本书都是曾经的情人,遇上我这个花心娘们是不可能从一而终的,我不停地寻花问柳,期望在下一站会有更好的艳遇。

  七十年代,我在那个一小瓢就扣了的本村小学四年,除了课本,全校(只一个复式班)没有一本作文选。家中一本无头无尾的《金光大道》小画册,每天吃饭时放在腿上翻一遍,以致根深蒂固多年后还背得滚瓜烂熟。从三年级开始,因为第一次作文写得比兔子尾巴短,听老师读五年级学生的作文比松鼠尾巴长,我就开始借高年级同学的作文本,晚上回家在煤油灯下用铅笔抄。在兴趣盎然地抄写别人的作文中发挥自己的想象,四年级时的作文《向日葵》,我把一个方格作文本写完了,大概有一千个字吧,老师不指名地拿这篇作文在全班读。

  八十年代,我经历了初中和高中,读过一些作文选和《少年文艺》,我迷恋武侠小说,杂七杂八的各类书喂养着我荒芜的胃袋,又把菜金钱节省下来买了一套《红楼梦》,《红楼梦》对我没多少影响,只读了一遍,而读那些红学研究书倒是不少。但里面的诗词,却被我反复誊抄。总之,那是个饥渴的年代,遇上了书荒,只好逮什么书就读什么。文学,医学,周易风水书籍,眼睛所及之处,只要有文字,不翻开看看,就难受得不得了。到朋友家里,人家的信件也不放过,惹得朋友说我好奇心太强,喜欢偷窥……

  我夜里看张炜的《拉拉谷》和韩少功的《飞过蓝天》时,把灯油熬枯,晚上母亲骂,白天上课打瞌睡。我偷着读弟弟借别人的《螳螂拳演义》,弟弟小我五岁极其捣蛋,不许我看,我用游击战把这本厚厚的武侠小说读完了。最后的情节是,星期天的下午,我把《螳螂拳演义》揣在袄里腋下,跑到村南菜园里,蹲在茄子棵底下偷着读,直读到天昏地暗终于把这部大块头读完了。我长舒一口气夹着书回家时,母亲迎上来打我头两巴掌:“你死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拿你弟弟的书了?”接着我弟弟迎上来踢我两脚,一把把书夺了去:“我就知道是你把我的书拿走了!”我却在心里高兴地想,你不给我看,我终于读完了,哇哈胜利了!然后愉快上炕无视弟弟的白眼照样吃饭。

  看那些杂书让我一下笔就想写小说,但是水平粗浅,常常是思维的巨人笔下的侏儒。八十年代末,我第一次光顾县城新华书店,拿着个笔记本站在柜台上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和医学知识,临走买了几本书,其中《安徒生童话》和何士光的《相爱在明天》,被我翻烂了,那篇《丑小鸭》的开头:“乡下真是非常美丽。这正是夏天!小麦是金黄的,燕麦是绿油油的。干草在绿色的牧场上堆成垛,鹳鸟用它又长又红的腿子在散着步,噜嗦地讲着埃及话,这是它从妈妈那儿学到的一种语言。”这样的语言美得我一天不吃饭都不饿。

  迷恋着何士光的《相爱在明天》,如同暗恋一个情人,视线不想移开。散文化的小说适合在细雨透纱的深夜里一个人安静地细读。“那时候,夜雨落起来了,一阵阵雨点从暗夜里斜过来,先打着四下的包谷林,跟着就急切地打在瓦檐上。不久就变得缠绵起来,檐水一直沥沥作响。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雨声,人的心就禁不住彷徨……”淡淡的的忧伤涌上心头,“满心是交集的思虑,暗影一般地伤怀。孩提的时光过去了,生命的哀愁已来到人的心上。”在他的笔下,生命的哀愁被诗化了,他的小说,既无情书般的炽烈,也无高深的哲理,更无恢宏的气度,每一篇却渗透出强烈的生命意识,那是何士光生命哲学特有的美。多年之后,我开始写散文,何士光的笔法是我写散文的最初基石。

  九十年代,我在小学代课,兼管理图书室,如鱼得水,又如老鼠跳进粮仓里敞开吃。于是沉迷于古希腊神话,做了大量的笔记,兴趣盎然地背诵诸神的名字和职务。在烟台学习时买了许多外国名著,在每个夜晚调补书荒时代的营养不良。很快我又另寻新欢,爱上了《平凡的世界》和《呼啸山庄》。

  我曾经写过一篇《路遥——浮躁社会的一剂安定》。有个朋友问我最喜欢哪位作家,我说路遥。他不屑地说,为什么要去崇拜一个以苦难为荣的作家呢?你崇拜苦难,你的人生也注定逃不脱苦难。但是路遥写的,更接近我的生活,他的文字在我心里字字共鸣。他“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的精神又像一剂安定,能让我静下心来好好做事。那些细腻忧伤的心理独白,句句抓心;你不得不佩服,汉字,真是中华文明绚烂多彩的阆苑奇葩,驾驭文字,并不是每个写手都游刃有余的。路遥的语言对我影响有多深,不必细说,我抄录了两本子。几年后我下岗回归土地,既像《人生》中的高加林,又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但田晓霞对孙少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相信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平凡。”这句话也时刻激励着我,就像网红范雨素说:“活着就要做点和吃饭无关的事,满足一下自己的精神欲望。”

  《呼啸山庄》是一部奇特的书,一部情感暴力串联起来的书,对我这样一个多情易感的人来说,是一种大喜大悲的折磨,然而却甘愿沉溺其中受其情感的自虐。希斯克列夫和凯瑟琳的感情纠集,如同塞壬的歌声,尽管这首歌真乏味,但它一唱就奏效。书中的许多意象总是林立在我眼前,剑石、城堡、石楠、兰铃花、荒原、风暴……都融合在呼啸山庄的意象结构之中。以至于此后的岁月里,每当我看见崮山的奇石,就在心里想,这就是希斯克列夫与凯瑟琳的城堡啊,是他们相爱的地方;在三生石的下面,会不会也能遇上我前世的故人?看见石楠树,我眼前是那片一望无际的荒野,有从山谷里吹来的来世之风,有开的炽烈如生命的石楠,还有那亘古不变的阴冷与凄清的呼啸山庄。凯瑟琳的小手抓着窗框,稚嫩的声音,苦苦央求。
刺我最深的是凯瑟琳在嫁给埃加时的独白:“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海克列夫的悲痛。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我将成为极陌生的地方。”因此毛姆说:“我不知道还有哪一部小说其中爱情的痛苦、迷恋、残酷、执著,曾经如此令人吃惊地描述出来,使我久久沉浸在爱的漩涡里……”

  二千年代,我像蚯蚓一样在泥土里翻滚了二十年,诸多兴趣爱好被沧桑的岁月消磨殆尽,唯有读书嗜好不离不弃。这期间,浏览得多,细读得少。萧红的《呼兰河传》和她的《后花园》,里面有我童年的影子,所以喜爱,不事修饰,不求意趣,质朴沉缓,处处透露着稚拙的美。人总是偏爱那些引起心灵共鸣的文字,一旦痴爱,自己便不知觉就成为他的翻版,我相信我的文字有何士光的幽幽哀愁,也有萧红的稚拙淳朴,感谢曾经相遇的那些书籍,让我浑浊的意识逐渐清醒并日益开阔丰富,所以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如今,九九归一,我最爱读的是“民间”这部奥妙无穷的大书,纸上谈兵总是浅,只有扎实地深入民间,才会与人类的命运同生死,共患难。葛水平说:“好的作品,一定可以听见来自民间的声音,也只有民间是生动的。好看的基质是文字存在的家,好作品定有来自民间的声音。”

  在精力有限的中年之后,看书宜多,读书宜精。一世读书抵封侯,挽起书事共沾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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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赵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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