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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方言解词]:说“彪”(biāo)

2018-02-26 08:31:16   来源:烟台山文苑   【字号:

  【前言】胶东是一个特殊的地理单元和人文类型,从太古代末期的四面环水的孤岛到后来的连陆半岛,从秦朝的胶东郡、西汉的胶东国到今日容涵三个现代城市——烟台、威海、青岛的富庶区域,历经元朝的海运、明朝的海防、清朝的开埠和今日的开放改革,岁月在这里积淀了许许多多承载历史的方言。方言的顽强滞留也许是人类学者的“幸运”,因为过往的时代及人物仿佛还活在今日,通过对方言的追溯,已逝的时代复活了,那些个人物也变得灵动起来,有筋骨,有血肉,有魂魄。现推出烟台山文苑的景芬解词系列,以供读者更好地理解胶东方言。

  胶东人说某人傻乎乎的,名之为biao,而诉诸于文字许多人不知biao如何写,有些胶东作家写为“膘”。膘,指肥肉或肥胖,中国有成语“膘肥体胖”,人们习惯上由肥胖而想及憨态,由憨态而及痴傻。中国成语还有“脑满肥肠”,《北齐书·琅邪王俨传》:“琅邪王年少,肥肠脑满,轻为举措,长大自不复然,愿宽其罪。”把“肥肠脑满”看作是“轻为举措”的原因,其引申意为无所用心的傻蛋,即胶东人所说的biao。

  有人问我biao怎么写,我说是“彪”;为什么?我说《现代汉语词典》把不通事理、行为鲁莽之人解为“半彪子”,可见“全biao子”也应该是这个“彪”字。这当然只是一个形式逻辑的解读,未及根本。那么,究竟为何以“彪”命“傻”,胶东方言中“彪”与“傻”又有何细微的差别呢?

  “彪”是一个象形字,其左边是“虎”,右边的三撇代表虎身上的斑纹,所以“彪”的愿意指“虎文(纹)”。曹丕谦称自己“以犬举之质,服虎豹之文”(《与吴质书》),与此同义。这个涵义后来在历史上被引申为“文彩”,如晋左思:“金沙银砾,符采彪炳,晖力灼烁。”(《蜀都赋》)南朝梁刘勰:“清美以惠其才,彪蔚以文其响,盖笺计之分也。”(《文心雕龙·书记》)

  虽然“彪”被引申为文彩,而其词根毕竟是“虎”,而虎乃是被美丽的斑纹裹着的野兽,体型硕大,凶猛无比。这个意义,被后人引申为魁梧,比如彪形大汉,《水浒》描写宣赞“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髪赤鬚,彪形八尺”,正是此意。虎的凶猛也被引申为鲁莽,胶东当地常常称那些鲁莽之人为“二虎”,即仅次于虎。胶东把“彪”误写为“膘”的人由“膘”想及肥胖,由肥而及蠢,人们普遍认为猪肥且蠢,辱骂某人时常用“蠢猪”一词,现代医学也确实证明过于肥胖是影响人的智力发育的。不过,胶东方言的流行除了选择了肥必傻的民间逻辑,还选择了另一个逻辑:大亦傻,比如有“傻大个儿”的说法,这后一个意思就应是“彪”,而非“膘”。胶东方言对“彪”的更深的误读还在于:“彪”是鲁莽,可鲁莽之人不一定智商低,有的人智力超群,才华横溢,但不谙人情世故,不通庶务,言行鲁莽,常遭世俗暗算,此亦谓之“彪”。“可惜一片清歌,都付于黄昏”,可用于形容爱恋中的女性找不到知音,只好对黄昏叹咏,“欲共柳花低诉,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宋]黄孝迈:《湘春夜月》),“柳花”喻被依恋的男性,他不解女方的伤春情怀,现代女性名之为“傻”,但“傻”不是智力低下,而是情商不足。《梁祝》一剧中有“十八相送”,女扮男装的祝英台百般启发师兄梁山伯,但梁始终不解“师弟”之意,被讥为“呆鹅”,即“傻”,不是傻在智力上,而是傻在不谙风情,“不解伤春”上。

  关于“彪”的方言流传范围较广,除了邻近胶东的山东各地,东北三省许多地方也有流传,以辽宁省为最。不仅如此,辽宁尤其是南半部的口音也几乎等同于烟台市,其方言也有许多重叠性。

张景芬

  作者简介:

  张景芬,笔名景雰,山东文登人。北京大学哲学博士,山东大学教授,专攻中国哲学史和文化人类学。

编辑:赵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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