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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广友:我把女儿弄丢了

2018-01-29 14:09:39   来源:昆嵛   【字号:

  昆嵛主编点评广友去年写过《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以辛辣反思的文笔,对自己青春期的叛逆、与父亲关系亲情的隔膜以及当下的反醒、后悔进行了深入的描写,是一篇不错的心灵随笔。今年他又写来了《我把女儿弄丢了》,一看题目就很抓眼,起初我还认为这是一篇述说父女代沟问题的文字,但细读之下,情节直转直下,发生的惊心动魄,父女亲情,揪心疼痛,令所有做父亲的人警醒。正值岁末年初,广友写岀这样的文章,也是对当下生活中的人一个很好的参考和警策,这也正是昆嵛锐散文提倡的写作要锐利之处。巜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到巜我把女儿弄丢了》,可以看出作者掌握题材的宽泛与探索,反映了作者在融入社会过程中狼奔豰突,终觉自醒的成长历程,这既是文学对作者的洗礼,又是对青春的告慰,从这一点来说,文学是对人性最好的提升和反映,信然?!

  朋友圈里找孩子找得天翻地覆,又一个女孩失踪了!大家都在慷慨激昂或是义愤填膺,而我只希望它是虚惊一场。

  孩子是与父母一起长大的,每一个父母能做的无非就是牵手与放手。从第一次牵着手学走路,一直到他(她)长大了松开父母的手,飞出父母的世界。而父母能做到的就是——在他(她)们需要的时候,紧紧牵着他(她)的手;在他(她)们长大的时候,坚定地松开你的手!

  不去评论别人了,还是说说我自己吧,我就把孩子牵丢了一次。那一次——刻骨铭心!

  还是闺女7岁的时候,我带着她去青岛游玩,回来的时候,我们坐的火车,一路昏睡,车到烟台的时候还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下了车,跟着人流涌出站台。我想买点东西,就拽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闺女进了三站批发市场。市场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一片熙熙攘攘的盛世光景,连遮阳板下漏出的阳光都充满了温暖的味道。我丝毫没有觉察一个巨大的灾难即将来临!

  我牵着闺女的手,随着人群一路慢慢地游荡着,走到一个卖皮包的摊位前面,看到一款男包不错,我随手就拿起来,看看挺好,就拉开拉链看里面的做工(回来回忆应该就是在这时候,我松开了女儿的手,我想当然认为她会跟在我身后)一个身宽体胖的年轻小老板,很热情地过来,给我介绍手包的质量,然后,我们就开始讨论价格,来往几句觉得差不多了,我就准备付钱。就在一转身的时候,突然发现——女儿不在我身后!扭身一看,左右都没有!再四周望过去,到处都是人群,根本没有女儿的踪影!转过头问卖包的小老板:“你看到我闺女没有?”还沉浸在成交喜悦中的小老板被问愣了:“啥?闺女?你的?”我顾不得再和他搭腔,转身就往跑。老板在身后大喊:“包!包!我的包!”我来不及回头,把手包往身后一甩,就冲了出去。那一刻,我还只是着急,并没有害怕,可是当我冲过人群,一直跑到市场出口的时候,还是看不到女儿的身影,我的胸口就像被重锤砸了一记,心脏猛地收缩一下,门口耀眼的阳光映得我眼前一黑,我努力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急!”可身子不听大脑指挥似的,慌不择路地转回头,又冲进了批发市场。

  沿着刚才的来路,我就像一个扫雷的工兵,一边急切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边仔细地搜寻着每一个角落,我觉得女儿就藏在哪一个摊位的后面,和我在躲猫猫,等着我一下把她找出来,再开心地哈哈大笑。可是,当我又回到那个卖包的摊位,看着那个无辜的小老板正捡起手包,艰难地要爬回摊位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女儿丢了!

  女儿被我弄丢了?!——我几乎无法面对这个可怕的现实,那一瞬间,我就像被抽取脊梁骨一样,浑身发软,瞬间手脚冰凉,几乎就要瘫倒在地。我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头脑一阵阵地眩晕,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刺进肉里,借着这份痛楚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睁大模糊了的眼睛,直瞪着对面目瞪口呆的卖包小老板,大喊一声女儿的名字,又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这一次,我就像一只浑身插满了标枪,正淌着血的斗牛,整个人都是一种癫狂的状态。我毫无顾忌地推搡着前面的人,狂乱粗暴地扒拉开身边的人,本来混乱的人群被我搅得更加混乱。而我却浑然不觉,那时,我的耳朵已经失聪了,听不见周围的喧闹和嘈杂;我的眼睛也变得血红,模糊到似乎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一切。那一刻,我就像一个疯狂燃烧的火牛,让身边的人都避之不及。一个被我差点推倒的男人,转身刚想要训斥我,可看到我疯子一样的眼神,硬生生地把那句脏话吞了回去。而我根本顾不上和任何人争吵,我就像一只狂暴的分水兽,分开人潮,冲向市场的另一个出口……

  当我第二次看到市场门口阳光的时候,突然全身发冷,周围的空气稀薄得难以呼吸,我浑身爆发的力气几乎都用光了,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觉得再过一秒钟,我就要放声大哭了。我看到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用或是惊诧或是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整个批发市场就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在等着吞噬我和女儿的性命!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帮凶,他们都充满了恶意在观望,我突然有一种跪下来的冲动,祈求这些“坏人”放过我的女儿,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还给我女儿!——就在这种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第一次送女儿去幼儿园的时候,她抱着我的腿,放声大哭:“爸爸,我以后好好吃饭,好好听话,你别不要我了啊……”现在,我想抱着女儿哭:“闺女,你快回来吧!爸爸以后再也不逼你上学,再也不让你报班,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我宁愿你什么都不是,爸爸养你一辈子!”我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阻止它流下来,我拼命地咬着嘴唇,咬到出血,我努力挣扎起来,转身又一次冲进市场。

  蹒跚的行走,我满脑子都是“拐卖,人贩子,乞讨的小孩”这样的场景,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得不行了,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如同游魂一样跌跌撞撞,也许下一秒我就会倒下。绝望如同潮水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上涨,它已经淹没了我的口鼻,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断气死掉!我只是不甘心死之前看不到女儿一眼……

  当我又一次来到卖包的小老板摊位前的时候,那位好心的小老板惊恐地看着我的样子,伸出手指轻轻往对面的人群里指了指,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我一下蹿了过去,当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女儿橘红色的上衣的时候,我的眼泪“唰”的一下涌满眼眶。

  我一头撞进了人群里,看到一个男人正牵着女儿的手,茫然不知所措。我的眼泪瞬间被怒火取代,就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猎豹,扑向那个比我高大健壮的男人。我先是狠命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左手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右手拳头紧跟而上,那个男人一定是被我的“凶恶”给吓坏了,一边躲闪一边惊叫:“不是!不是啊!是这个小孩一直跟着我啊!”我凝聚全身力气的拳头这才没在他的脸上开花,我狠命往后一搡,那个男人趔趄地倒在地下。

  我转身蹲下来,看到女儿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我无法想象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她遭受了多大的惊吓。看到我,她终于憋不住了,搂着我的脖子放声大哭!我的心疼得又一次痉挛了。身后那个被我推倒的男人还在“哎?怎么回事啊?哎!”的惊叫着,我顾不得听他分辨,抱着女儿,分开喧嚣围观的人群,默默地走出市场。

  女儿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我也紧紧地抱着她。当再一次来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瘫软了,整个人就像刚刚跑完了整场的马拉松,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放下女儿,蹲坐在地上,女儿感受到了我的无力,慢慢松开了双手,用哭花了的小脸轻轻地蹭着我的脸颊,我们就这样“劫后余生”般相依相靠着……那一刻,我诚心诚意得感谢上帝,佛祖,观音,土地,所有路过或者驻守的神佛们,让我们度过这一场灾难!

  时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个牵着女儿的男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也没办法去证实他的动机,但我宁可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他只是偶然在市场上“捡”到了我的女儿,并帮我“看护”了一会。还有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小老板,我都应该衷心感谢他们!可是,就算这世上好人再多,我也不想再把女儿交给别人去“看护”,无论去哪里,我都尽量牵着女儿的手。

  可是,现在的她越来越不愿意让我牵着手了,我知道,这是因为她长大了!总有一天她会飞出我的世界,而我能做的只有放手!是的!终有一天,就算像我这样把女儿捧在手心里的人也要放手,放手让她自己去走路,去飞翔,去生活。

  有人说:这世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父母之爱是为了分离!

  就像当年教她骑自行车的时候——她在前面拼命大喊着:“你不要松手!听到没有!不准松手!”我跟在车后面气喘吁吁地大声回应:“放心吧!我一直把着你呢!”直到她骑出去好远,我终于追不上了!——其实,爸爸早就放手了,只是女儿你一直都不知道!——是的,做父母一直都在放手,放手让孩子去飞,无论内心多么挣扎;而孩子们也一直在成长,从小到大,每一次分离就是一次脱胎换骨,每一次分离就是一次破茧成蝶,直到有一天飞出我们的世界。

  我真的希望我能永远牵着她的手,永远地保护她,永远地宠爱她,可我究竟不能!因为我能给她的只有爱和呵护,却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随着她的长大,她会有她的思想,会有属于自己的灵魂,总有一天,她也会有她自己的世界,那是我拼尽全力也无法达到的明天。

  而我能做的只有——无私地呵护,适时地退出;冷静地放手,永远地深爱!

  作者简介:

  杜广友,烟台市牟平区养马岛中原村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牟平区作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爱好文学,追溯历史,已在多家报刊发表散文随笔10余篇,与他人著有散文合集《故乡是昆嵛》。现为养马岛海参养殖公司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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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赵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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