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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方言解词]:大趸(den)儿

2018-01-24 09:44:42   来源:烟台山文苑   【字号:

  【前言】胶东是一个特殊的地理单元和人文类型,从太古代末期的四面环水的孤岛到后来的连陆半岛,从秦朝的胶东郡、西汉的胶东国到今日容涵三个现代城市——烟台、威海、青岛的富庶区域,历经元朝的海运、明朝的海防、清朝的开埠和今日的开放改革,岁月在这里积淀了许许多多承载历史的方言。方言的顽强滞留也许是人类学者的“幸运”,因为过往的时代及人物仿佛还活在今日,通过对方言的追溯,已逝的时代复活了,那些个人物也变得灵动起来,有筋骨,有血肉,有魂魄。现推出烟台山文苑的景芬解词系列,以供读者更好地理解胶东方言。

  例句:他咳嗽多少天了,一直不见好,吃了些补品,大趸(den)儿咳得更厉害了。

  趸,繁体字为“躉”,读为dun,胶东话读为den。还有好多普通话读为dun的字,比如吨、顿、盹、沌、惇、敦、墩、蹲、炖、盾、钝、遁等等,胶东人一律读做den。还有,普通话读为tun的字,胶东人全读做ten,如吞、屯、囤、饨、豚、臀等等;普通话读为lun的字,胶东人全读做len,如抡、仑、沦、论、轮、伦、纶等等。

  趸,大约产生于明、清之际,不是一个古字。意思是整个的,批量的。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官至通政使,久任江宁织造,巡视两淮盐政。他在给朝廷的奏折中上报漕臣押运赈米到淮时的情形:“严行戒谕,载米到彼,止许升斗零星粜与贫民,不许求速趸售。”所谓“趸售”就是批量地卖出,这样方便了官家,却容易使奸商钻空子,囤积居奇,从中渔利,反而惠不及民。只有以“升斗零星粜与贫民”,方能达到赈济灾民的效果。

  “趸”之用于口语,有“大趸儿”或“打趸儿”。《红楼梦》第五十一回写宝玉与老嬷嬷讨论给看病的大夫送礼的事:

  宝玉道:“给他多少?”婆子道:“少了不好,看来得一两银子,才是我们这样门户的礼。”宝玉道:“王大夫来了,给他多少?”婆子笑道:“王大夫和张大夫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每年四节,一大趸儿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这个人新来了一次,须得给他一两银子。”

  这里所说的“一大趸儿”送礼,就是积累起来或一包在内地送,不必零零星星地给。

  又见《红楼梦》第五十七回写紫鹃哄骗宝玉,说黛玉明年要返归苏州故里,“宝玉听了,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呆呆的,一头热汗,满脸紫胀”,“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液流出,皆不知觉”,用袭人的话说,“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经过一番周折,宝玉终于复原,同紫鹃谈心,说:

  我告诉你一句打趸儿的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

  这里的“打趸儿”,意为总而言之,归根结底,全部的心结,等等,类似于英文中的all-in。

  胶东方言中的“大趸儿”,仍保留“趸”的原意,即整个、总体、批量等,但情感上已有所发挥,而且表达的是“本想......,反而更......”结构。下面用胶东话来表达几个句式:

  1.李白诗句“抽刀断水水更流”:原想用刀把水流截住,大趸儿水流得更急了(注:这是流体力学,在流量不变的状态下,流截面积越小,流速越快)。

  2.成语“欲盖弥彰”:本想遮掩一下,大趸儿暴露得更清楚了。

  3.《庄子·胠箧》是哲学及文学的名篇,开篇说为了防盗,人们常用绳索(缄縢)、锁钥(扃鐍)等捆绑和加固盛东西的柜(匮)、箱(箧)、袋(囊),这只能防“胠箧、探囊、发匮”的小盗;“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向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小盗仅是开箱破锁摸袋,而大盗则是整个地把箱柜、袋囊搬走。防盗的小聪明反而为大盗服务了。用胶东方言表达:本想防盗,大趸儿盗起来更方便了。

  以上三个句式的共同内蕴都是揭示了局部行为同整体(趸)效果的关系,胶东人以自己独特的感情逻辑和地方方言表达出来,显得更有韵味。

张景芬

  作者简介:

  张景芬,笔名景雰,山东文登人。北京大学哲学博士,山东大学教授,专攻中国哲学史和文化人类学。

编辑:赵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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