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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运兴:雪日

2017-12-21 08:36:45   来源:昆嵛   【字号:

  雪来得突然,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竟落下雪来。西边飘来淡淡的云,如雾般,渐渐遮了太阳,大地有了阴影,世间颜色暗淡下来,仿佛黄昏,也仿佛黎明前夕。

  雪粒不大,零星飘在脸上,感觉冰凉,摸一下,是水。

  不一会儿,雪片大起来,云也浓了,芦花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大地一片洁白,景象美极了。

  没有风,雪默默地飘落,给寂静的小院赐来天籁之音。

  被褥晾晒在院子里,得赶紧收拾。天气预报没有雪啊?屋里没暖气,又没买煤,土炕免不了潮湿,这雪!

  回屋再查天气预报,竟然报道有暴雪。

  这几日修缮房屋,院里积了很多垃圾,趁雪刚下,尽快搬出去为妙。

  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以为我是它主人,紧紧跟在我身后。

  垃圾箱在村南路边,箱里垃圾满满的,那个流浪汉还在那里拨拉不休。

  他在这村周围游荡几个年头了,靠捡吃垃圾食物为生,身体健康得很,我见他捡了一些烂苹果之类的东西,如获至宝般蹲在冬青丛中狼吞虎咽。他在河边田头搭的那个玉米秸窝棚已经被遗弃了,搬进小桥下涵洞里住,倒挺会择窝。

  门前就是邮电局,全世界恐怕我隔邮电局最近,寄收物件方便。邮车准确无误这个时间准来,邮递员小梁喊一声,大叔帮个忙。今天邮件太多,满满好几邮袋。我见小梁累得满头大汗,放下推车帮他搬东西。心里也嘲笑这小子,天生就是干活的料。小梁跟我常去钓鱼,一次我们几个去水库钓鱼,他竟钓了条十八斤重的噘嘴鲢鱼,这是很罕见的,他同事说这鱼给我吧,小梁就把这价值两千块的鱼给人家了。人家呢,把鱼送给了领导,后来呢,他的同事跟上边热乎起来,调到区当局长助理了,常下来对下属发号施令。小梁搬东西也没忘记他的职责,说大叔订份杂志吧。我知道他有任务,往年我都帮他完成任务订一份,尽管我眼睛不好不看杂志,可是今年不行了,取暖煤都没买,哪能再帮他?

  好在房屋修好了,不愁大雪把屋顶压塌,心里轻松多了。屋内已然装修,焕然一新,只缺佳人了。

  这屋是我和妻多年共同努力的产业,可是她已不在了,清冷冷的家只我孤身一人。

  雪还在下,越下越大,街上行人稀少了,这乡下就是这样,不会像城市那样热闹交通堵塞,大雪天气,不是待在家里取暖就是聚在一起打个麻将,或串门儿闲聊。也许城里人就有不同,尤其那些有钱人,或权贵们,在做什么呢?

  没人说话很寂寞,打麻将肯定挨不上号,旁观吧,惹人家输了的烦,干脆敲电脑了。

  网上信息五花八门,找不伤心的看,看军事,看贪官落马,看了就耐不住想发个言。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凡事总是看不惯,有人说是更年期,我说不是,更年期早过了,人生如四季,春温,夏热,秋凉,冬寒。正是这原因,我一个温和的翩翩少年被岁月打磨成不谙世事的佝偻酷汉,且嫉恶如仇,不为人师表,总得罪人,如果在阶级斗争年代不被打成右派才怪。我不明白还有多少贪官没被挖出来,一个贪官贪几个亿亿,如果这些钱造航母能造多少艘?印度人欺人太甚为什么不教训一下?韩国文在寅来中国还搭理他干嘛?……正得意,叭的停电了,这线路总犯毛病,敲的一大堆文字已无影无踪。

  很扫兴,上炕睡觉,躺在炕上,拿起友人送的文集,怎么也看不下去,不是人家写得不行,是自己眼不得劲,眼前一马虎。去年去医院查了下,左眼眼底血管堵塞,要做手术,光打一针就得九千八,还不在医保范围内,我说不做了,女儿说不做哪成?拖累了右眼那就更糟了。没办法做吧,后来打激光封闭,把封闭做了。各项治疗包括检查总共花了两万多,至今还是这样儿,再不去检查了。

  透过窗户,能看到南山孤顶山,山野一片洁白,笼笼统统,不由想起古人赞雪的诗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也想起张打油的“江河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黄狗身上肿”。要在好天气,我有事没事也要去山上一趟,因我的樱桃园在那里,地里的杨树常丢,樱桃树也被人偷,有这场雪就好了,贼还能光顾吗?可是对动物们来说就不那么幸运了,这雪天就是它们的灾难,尤其山鸡野兔,难逃一劫,前些日子在集市上看到卖野兔的,是只活的,看它瑟瑟发抖的样子实在不忍,七十元买下来,偷偷放进山里,我知道它逃不出厄运,将来还会被逮住,因山上到处都有猎人设的机关。唉,这些野地精灵,根本没有生存的权力。

  拿起手机,给母亲打个电话问安,说这天气不好,注意身体不要外出感冒。

  母亲今年八十六了,得了绝症膀胱癌,做了三次手术了,医生说不能再做了,母亲本以为没几天活了,可是她竟奇迹地活了下来,这是我们的福气,但愿她老人家长寿。前几天她被妹妹接家去住了,还牵挂我家里有没有馒头。

  时近中午了,是该做饭了,妻在时,都是她的活,现在该我自己做了。切几块肉丢进锅里,劈柴烧火,把火烧得旺些再旺些。然后走近妻的遗像前,沉默良久,往事联翩,我跟那个与我相爱了五年的庸俗女人分手后,我结识了她,她当时那高兴的样子,犹在眼前,在我感情痛苦的时候,是她给了我精神安慰。给妻上炷香吧,天冷了,自己照顾自己。前些日子儿子来电,说夜里梦见他妈了,喊冷,要我给他妈送件棉衣去。妻去世后,只留下冬夏两套衣服,留过节时摆出来用做纪念,没法子,就把她最喜欢的红羽绒服送到坟上火化了。

  大雪封门,把酒拿出来,那是友人梁益美女士带来的好酒,她每次来总是拿来好酒,让我这庄稼汉喝了实是可惜。

  这酒下肚就属于我了,这天下之大还有什么东西能属于我?土地不属于我,那是国家的,房屋不属于我,我死了带不走,坟墓不属于我,集体占用要被掘了,我的肉体不属于我,火化工会把它火化了。什么属于我?我问我自己,属于我的,除了灵魂还有什么?可是我的灵魂在哪里?

  望向窗外,雪片纷纷,这天庭的精灵使者,为什么要降临这块土地,融化在这块土地,寻找归宿。

  我如那片片雪。

  走向窗前,雪似乎弱了,漫天飞舞,风也吼起来,呜呜的声音。那个流浪汉一定饿了,还有那只被抛弃的小狗……

  我能做什么?有了点情绪,不很靠谱。

  于是打开电脑,不犹豫地重重地敲出两个醒目大字《雪日》,于是也就有了这段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这也许就是一个人灵魂的展示。

  与雪片不同的,也就这灵魂了。

  作者简介:

  王运兴,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昆嵛》文艺驻刊小说家。12岁辍学回乡务农,当过建筑工人,自办过工程建筑队,因酷爱文学,遂弃之,撂挑子闲云野鹤寻清高,宅家专心从事小说创作。现居烟台一乡下农村,照料几亩薄地,以耕耘文字为乐。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山东文学》《海燕》《作家报》《胶东文学》《芳草》《作品》《昆嵛》等杂志发表作品70余篇,小说代表作有《石洞有鱼》《林中有狐》《农村笔记》等,有作品获奖并被转载。

编辑:赵利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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