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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凝:把根留住

2017-08-04 08:47:14   来源:昆嵛文艺   【字号:

  昆嵛2012年创刊

  胶东最具影响力的文艺期刊

  昆嵛【首届水道青虎山散文奖征文】

  冷凝|把根留住

  【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它不是照猫画虎装岀来的,那是一种深彻到骨子里的素质养成教育与传承。七十年代生人的威海作者冷凝,她的参赛作品《把根留住》,全篇充满了对乡情、乡亲、乡土的留恋与反复咏叹,我认为也是对今天人性世道最好的反思与挽歌!昆嵛文艺主编点评并推荐】

  冷凝,原名纪秀美,文登作协会员。小心用文字记载岁月的变迁,屈驾于岁月直到成熟,于成熟中回眸,于回眸中经营百折不屈的人生,如同轮回的季节,每每走在春天里抒发新的绿意。

  优秀征文展示:八月号第4期

   把根留住

  文/冷凝

  一

  母亲不满地说,你的笔下没有片言只字是写家乡的。已经七十八岁高龄的老母亲,眼睛不花,耳朵不聋,素日里读书看报,我的文章都让我打印出来,一字不漏地读完。母亲说这话的缘故是刚看完我给她带的一本书,东营作家丁尚明先生创作的《故道长河》。母亲说,能把故乡写得如此情深厚重,一定是一位深明大义、不忘本的好人。只是你为什么不写家园情怀?你没有根吗?母亲一连串地反问让我尴尬得无以言表,找了个借口,我赶紧逃离母亲的目光。

  都说家乡是生命的源泉,走得再远也要回头张望。可是我张望了许久,任时光匆匆流去,笔端依然流淌不出家园的美。

  不知不觉走出村外,我寻找记忆里那条坑坑洼洼的山路。

  我十六岁那年秋天,一向身强力壮的父亲突然病倒,送到医院检查时直接被留院治疗。母亲赶着要去医院照顾父亲,只给我留下一句话,你是长女,就不管不顾地走了。家里还有两位老人,奶奶双目失明,姥姥生活不能自理。我带着比我小一岁的妹妹,起早贪黑收获地里的庄稼。那时运输庄稼的工具是人力拉车,我在前面背上绳子,两手握住车把,弓着身子向前拉。妹妹在后面推。过那条山路的狭窄处,我的双肩再也扛不动负重,身子一歪,连人带车滚落到沟壑里。妹妹冲过来,哭着喊着姐姐,把我扶起来。我忍着眼泪抱住妹妹,不哭不哭,姐姐能行。就这样,我咬着牙,带着妹妹,凭着两双柔弱的肩膀,硬是将五亩地的花生、玉米、大豆全部收拾回家。除此,我们把奶奶、姥姥照顾得干干净净。父亲出院,母亲回家,摸着我们稚嫩的双手长满厚厚的茧子,都难过地哭了。

  其间有好心邻居过来帮忙,都被我婉言谢绝了。农村的秋天,谁家都忙。金钱有价,情义无价。这份人情我们还不起。

  曾经有人在我面前吟唱:男解牵牛女能织,不须徼福渡河星。这是多么幸福的田园生活啊!我告诉他,那是诗不是生活。且不说春耕夏忙秋收那份忙碌,单说在寒冷早春的土地上赤脚耕种;烈日炙烤下,麦田紧赶慢赶不停挥舞的镰刀;庄稼地里锄了一茬又一茬、永远除不尽的草;秋收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宽大带刺的叶子随时划伤手和脸。花生地里,灰黑色的田鼠钻出一眨不眨地瞪着你;地瓜地里,一只壁虎沿着地堰爬上爬下;黄豆地里一只青色的毛毛虫爬上你的衣襟;水渠边,突然冒出一条灰白色的蛇,吐着信子向你示威。经历这些,你还觉得田园生活很美好吗?

  有诗曰冬闲:漫漫冬日嘉,岁寒孕春华。登山唱大风,绕溪吟飞霞。意合同饮酒,心静独品茶。燕子何时来?踏雪问梅花。好惬意的冬闲田园生活,有没有一份向往和期待?可是你推开农家门,哪里有半个清闲的人。整个冬天,男人都是在外打零工,因为辛辛苦苦一年,五亩地的纯收入不过一万元,不出门挣钱,生活何以为继?女人在家里带领老人、孩子将花生脱壳,玉米脱粒。有人说不是有现代化的脱粒脱壳机吗?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吗?花生玉米的种子,一定是要用手剥的,因为怕伤及到胚胎。真正农家生活哪里有冬闲一说。

  环顾四周,柏油马路,四通八达,记忆里那条坎坷路,早已消失殆尽,它跟这片土地上的庄稼一样,永远退出历史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这里,城乡兼容,已然共存。

  二

  我的眼眸定格在河畔上。这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河床,因为经年久旱无雨,河水早已断流。水洼处,水面青苔连连,水里混浊不清。河岸上,枯瘦的树枝,无声倾诉着流年里的跌宕起伏,任岁月荏苒无尽的苍凉。

  儿时,这里是条清水河,常年累月,流水潺潺。水浅不过脚踝,深不过膝盖。河水清澈见底,细沙柔润绵软。小时的我,爱极了干净,衣裤上但凡有一丝污垢尘土,都要脱下来洗涤。我和村中小姐妹们,洗完衣服就在河床浅显处,用细沙、石块拌着水草做堡垒,围堵顺流而下的小鱼和蝌蚪。有时一不小心,一屁股坐到堡垒上,干脆跳进河水里洗个澡。痛快够了,浑身湿漉漉跑回家,换套干净的衣服,提着湿衣服,还来河里洗,河里玩。至今想起,都忍俊不禁,那条清水河承载我太多童年的快乐。

  后来,城乡高速发展,驱动起强大的利益链,清水河的细沙成了当权者眼里的宝,一车车含着流水的细沙,迫不及待被拉向工地。不到两年光景,河床千疮百孔、淤泥外露。雨季来临的时候,河深处闪着幽灵的光芒。有涉水经验的人说,河水最深处至少有两个人的高度。一个孩子依然如故去河里玩,结果陷进深深的淤泥里,再也没有走上来。那天,他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久久回荡在村子的上空,让人听得不寒而栗。从此清水河像一个恶魔存在着,没有孩子再敢去洗澡玩耍。

  河岸边有人盖起了家禽饲养场,家畜粪便随意堆砌在河岸边。阴天下雨的时候,臭水横流,脏了河岸,污了河水。那时家家户户都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上井,没有人再去洗衣服。河岸边开始有人扔垃圾,死猫、死狗、死老鼠遍地都是,腐朽的气味令人呕吐窒息。每个路过的人都捏着鼻子快步行走,清水河成了村民眼里的厌,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三年前,深化农村文明建设席卷整个威海大地。这条令人生厌的河,终于得以清理整顿。河岸清除污垢垃圾,河床修复平整,河中横跨桥梁,桥两边镶嵌精美的护栏。只是天公不作美,连年大旱,两岸绿树早已没了枝繁叶茂的勃勃生机。失了细沙的清水河,依然裸露着黑色的淤泥。童年的记忆,清水河上只有几座简陋的石板桥,天天是小桥流水,欢快得叮咚叮咚。而今华丽典雅的大桥下,除了杂草丛生,便是潭潭死水。谁是谁的殃?

  三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把板凳搬到院子阴凉处,儿子正跟姥姥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我刚准备坐下休息,突然看见一只老鼠从鸡栏处小心翼翼露出脑袋。我示意母亲和儿子不要说话,悄悄拿起旁边的铁锨,静静等着。老鼠刚一露头,我立刻准确无误地拍上去。看到地上血肉模糊、腿部还在抽搐的大老鼠,儿子吓得脸色煞白,转身离开院子回了屋里。

  母亲笑了,还是咱农家孩子本色,根没丢。怎么会?我极力辩解,十八岁我便走出家门踏进城市,再没有踏进泥土里一步。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城市里工作生活,我的一切无不浸染城市的文化。

  母亲指指老鼠的尸体和儿子离开的背影说,这是城里孩子本色,你没有。看着母亲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突然明白了,母亲是在帮我打开心结。她看到我的笔端从来没有家园的情怀;她读到我的文章总是氤氲着丝丝的忧伤,她看出我是那么刻意地与这片土地划清界限。

  母亲说,你是因为少不更事,过早承受了生活的压力所致。你把当年所有的劳累、恐惧都留在脑海里,却不知道今天你的果断、临危不惧和处事不惊,哪一样不是生活磨难赋予你的力量?

  母亲的话顿时让我豁然开朗,世事无常,岁月无恙,我何必总纠结那段面向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不放。我的根在农村,生活是苦,可是这种艰苦的磨砺同样给予我骨子里坚强和勇敢,我何须做无病的呻吟。

  母亲继续说,不出三年,我们的家园都将夷为平地,除了河在,再也看不到一家一户,一砖一瓦。那么未来那条混浊不清的清水河是我最后的念想吗?母亲点点头,是村里人生命的根。母亲平静地说着,没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凉,反有“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的豁达。

  我终于领悟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再次教导了我,在历史的长河里,我们都是生命里匆匆过客。这世上所有的人、物和情,都是过眼云烟、昙花一现,必将消失在滚滚红尘里。我们唯一能够留住的只有生命的根。那条清水河,能不能找回昔日美好不重要,重要是把根留住,儿孙黾勉,万涓成水,终究汇成大河。

编辑: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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