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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善峰:荷花情结

2017-07-13 09:34:36   来源:   【字号:

  昆嵛2012年创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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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嵛【首届水道青虎山散文奖征文】

  王善峰|荷花情结

  王善峰,1970年生,山东文登人。文登某企业工人。现为威海市文登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诗词楹联学会会长,业余主要从事诗词创作与诗词文化推广、教学活动。著有诗词集《青山听雨》和部分新诗、散文以及诗词理论文章。

  优秀征文展示:七月号第4期

  荷花情结

  文/王善峰

  一

  我爱荷花,与荷花有着一份剪不断、解不开的情结。

  中学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爱荷花,并以“水芝”自号——水芝者,荷花之别称也。我并不以为过,倒觉得只有她才配得上“水芝”二字,正如只有黛玉才配得上“芙蓉”二字一样。我爱文学,尤爱诗词。她亦有同好,同学中可与语诗词者别无他人,到今天我已说不清是因为爱诗而爱上她,还是因为爱她而爱上诗。或者人即是诗,诗即是人吧。人与诗又何间焉!

  那时我们前后桌,常常憋着劲儿比“学问”。还记得我们一起比赛背诵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一连串的“之乎者也”如滚瓜泻豆般滔滔而出,她笑得伏在桌上直不起身。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那时的我很淘气,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一天到晚没肺没肝地胡闹。有一天晚自习上,也不知怎么地,惹得她伤心,伏在桌上半天没抬头。后来回过头来递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两句诗:“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问我是谁的诗。那时虽说没肺没肝,但自幼受《红楼梦》的薰染,却有着一副多愁善感的情肠,看了那诗句与她当时的神情,我暗暗地感到了点什么。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迷迷糊糊地睡去,却做了一个梦,梦见她从桌上抬起头,起身走到我的桌旁,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目光清澈而坚定。拿起笔,在我桌上写下一行字:“爱字永远这样写!”我醒了,泪湿枕畔,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却从此一脚跌入了五里云雾情梦中,不能自拔。“曾经年少爱追梦”,结果却是付出了“暗恋的代价”。在与诗和她的“恋爱”中荒废了学业,蓦然回首,唯余心痛。其实说是“恋爱”,又何曾“恋爱”!倒是后来在一首小诗中写得好:

  “不曾恋爱/却饱尝了/失恋的滋味!”

  我爱荷花,毋宁说是爱屋及乌。

  那时的我并没有见过荷花,因为“水芝”的缘故,我收集了大量关于荷花的诗文图片。从六朝乐府,到唐诗宋词;从周敦颐《爱莲说》到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孙犁的《白洋淀》,佳篇历历,妙文相属,摹态寄情,歌怀咏志,其神韵风致无不诱人向往。如杨诚斋“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佳句,即勾起我对西湖六月的无限神往;《乐府》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我恨不游其间矣!更兼有许许多多的照片图画,更将其风神韵致毕呈眼前,于是更加向往能亲目一睹她的风采了。

  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她继续深造,我弃学求艺。

  初到济南,即牵动了一番心事,济南素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想到这下总该看到荷花了,心下别是一番激动与欣慰。

  还没见到荷花的影子,却先吃了藕。因而又想起一码事儿来。常言“藕断丝牵”,却从未见过藕,更不知所谓“丝”为何物。私下揣度,往常吃芹菜,菜梗中有很韧的筋脉,虽茎断而筋不断,于是臆想那藕丝该不是和芹菜的筋一样吧。只是不知为何藕得独擅“丝”名,这下总该了然了。于是细细端详那藕片,只见洁白的藕片上有一个个小孔,却并不见什么“丝”,反倒更加迷惑了。后来问了同学,才知道,所谓的“丝”是藕中一种很细的纤维,藕折断时,丝仍相连,即所谓“藕断丝牵”了。心中总算彻然,然而却又像吃了野山梨一般,噙满了酸涩。

  少年的梦啊!

  四月中旬的泉城已是柳绿花繁,春光正浓。济南素有“火炉”之称,四月中旬已炎如夏日,大明湖公园里游园赏春的人如潮涌。公园里开得最盛的要数蔷薇了,那匍匐在假山石上的软枝柔条都缀满深深浅浅的花,望去花团锦簇,如火如霞,那么热烈,那么烂漫,真可谓占尽春光了。到稼轩祠,看到庭前竟开着一树石榴,那火样的艳红,映得整个稼轩祠如笼在一片霞光中。想到稼轩词中“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的豪迈词句,眼前这一庭榴火不正是稼轩精神所化么?不禁吟出两句诗来:“榴火一树明前庭,来疑旌旗照颜色。”只得了这么两句便告才尽。但这一树火红的石榴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在后来追赋稼轩祠的两首词中都提起过。还有些什么花便记不得了,总之那印象是花潮连着人潮,汇成了一股浓浓的春潮,真有些“春深似海”的感觉了。

  但我心中挂念的是荷花。

  大明湖的确是看荷花的去处,湖的周围遍植荷花。更难得的是,这里举行过荷展,陈列着从全国各地送来的几百种、上千盆荷花,还有些是异国的奇葩,也有由上古的粘土层中保存下来的古莲。但要怪我来的不是时候了,湖畔的荷花只零星冒出几片碧绿的圆叶,稀稀疏疏地浮在湖面上。而陈列的那几百种上千盆、缸的荷花,有的青钱甫展,有的犹卷未舒,有的尖角才露,而有的干脆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心中想象着盛日的明湖,满湖中碧盖幢幢,红菡冉冉,那上千盆异藻奇葩芳姿各逞,争艳斗奇,清风徐来,清香满园,那该是怎样一番醉人心魄的盛丽景象啊!沉思遐想中,不禁对眼前便觉萧然。心中有说不出的怅惘——因为我是住不到荷花开的时候的。

  我在济南的学习到期了,临行前,特地嘱托一位朋友,请他在莲蓬结子时为我收藏几粒莲子,给我寄去;后来在信中又一次叮嘱,请他一定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在梦里,我总是魂萦于盛日的湖滨,让我的身,我的心,都尽情沐浴在煦阳里,荡漾在轻风中,沉醉于那一派碧绿,沉醉于那沁透肺脾的清香。看她恬静的憨笑,看她轻盈的曼舞,看她晶莹的珠泪在翡翠盘中滚动,轻轻地为她唱一曲江南的《采莲谣》。

  我向往着,来年,在我的窗前,会添一缸新荷,我用我整个的爱护理她,我用我全部的深情抒写她,我用我所有的梦守护她,我用我的生命歌咏她,相信我的心房,定会和碧盖琼芳的摇曳与颤抖,搏动着同一轻柔的旋律。

  二

  我终于没有收到那位朋友寄来的莲子,六年以后却收到了另一位在济南的朋友寄来的一小袋莲子心,信中说:“用它泡茶,碧绿晶莹地舒卷于沸水之中,有如一群小小的精灵,可以舒肝明目,解热清火。”可怜我那时正住单身,一年到头抱自来水笼头,连口开水也难得喝上,遑论喝茶了。

  仔细端详着那小小的绿色的心芽,心想:要是是一粒完整的莲子那该有多好啊,它会发芽,长出碧绿的荷叶,开出美丽的荷花,我几年前的愿望就可变成现实了。而今它却被剔了出来,一株荷花便在胚胎中夭折了。取两粒莲子心噙在嘴里,一股清爽的苦味直沁透到心底。

  但荷花我终于还是见到了。

  那是一九八九年七月在烟台。一次路过博物馆,走进去,却意想不到地与“她”在那里相遇。这意外的惊喜使我简直不知如何接受。乍见之下的那种感觉,决非初见,乃是久别之后的一次邂逅,一种穿越岁月漫长的思念而重逢的惊喜。

  那是多么熟悉的画面:数尺方池,生满绿藻,如一幅厚厚的宣纸铺了嫩绿的底色,疏密有致地铺展开十几片秾翠碧绿的荷叶,荷叶中间亭亭挺立着两枝初绽的荷花,一红一白,相映成趣,如一对粉妆玉琢的婴儿,娇憨恬静,又活泼天真。一只顽皮的蜂儿在娇黄的花蕊中嬉闹着,更点缀出无限的生趣。这不是宋代画院派的工笔画吗?那份勾描的传神与设色的逼真,绝非凡家俗手所能企及!——不,这不是宋人的传世丹青,这是造化的妙笔,活生生的荷花!

  我心里茫茫然,如突然面对一位日日思念着的故人,心神尚未苏醒过来,竟怀疑眼前的情景是否真实。我在荷花池边久久流连着不忍离去,真想能日夜厮伴着她。东边的厢厅里传来女子吃吃的笑声,大概是笑我痴吧!

  此后一别又是四载长长的思念,重到烟台,心中总惦记着去探望阔别已久的荷花,但是一连两年都未能如愿。今年八月,终于重访旧踪,来还夙愿,一进门便直奔荷花池。然而,这一见,却未免有些黯然,有些凄凉。满池荷叶挨挨挤挤、密密匝匝铺满了池面,已不是初见时那种碧油油的亮丽,分明带着几分衰飒的秋意。数茎荷花零落散布其间,看上去单薄瘦癯,如青春已逝的女子,虽薄施脂粉,却已失去了少女时的水灵丰润,令人油然生出那种“哀美人之迟暮”的伤感。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却不由的想起蔡松年的《鹧鸪天·赏荷》词来:

  秀樾横塘十里香,水光晚色静年芳。

  燕脂肤瘦薰沉水,翡翠盘高走夜光。

  山黛远,月波长,暮云秋影照潇湘。

  醉魂应逐凌波梦,分付西风此夜凉。

  这首词真可称为咏荷千古绝唱,但却有人提出异议,说:“莲体实肥,不宜言瘦。”于是代为改作“腻”字。我原也觉得改得有理,但我现在才感觉到这个“瘦”字是多么贴切,若改为“腻”字却俗了,也失去了词里“西风此夜”中的“水光晚色”“暮云秋影”的本意。

  当时间之翼无痕飞过,这世间在悄然改变的又岂止是荷花呢?难道重访的我真的还拥有往日的那份情怀吗?我不过是因了那个顽固的念头,来还夙愿罢了,而全然不曾理会世事、节令与自己心境的变迁。倒是这次重访,唤起我的神智的猛醒,这世间的一切都在变,包括自己也在变,而我竟然无所察觉,可知自己活得是何其懵懂。

  走出博物馆,望着大街上匆匆忙忙来去的滔滔人流,心想:在这滚滚红尘中,可还有人如我一样,惦念着冷冷清清的博物馆的一角,那一池寂寞开放的荷花吗?我心中祈愿着:当我溶入生活的人群时,我仍然能够找到自己,我仍会记得那一池荷花,记得她曾给我的启示。

  上次写信给那位在济南的朋友,向她问及大明湖的荷花,她回信说:“荷的美不在外表,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质心领可也,又何必亲见呢?”“神交久矣,虽然几次失之交臂,却终不以为憾。”她的那份通达与洒脱真令我佩服而又惭愧,庄子所谓“得鱼忘筌,得意忘形”,于斯人可谓有之,而像我这般为荷的衰荣而戚而喜,不免凝滞于物的,只能算是凡夫俗子的行径了。回头想到先时自己面对莲子心时的叹惋之情,也未免痴得可笑,在这客居的城里,纵使我有心种莲,却也无地可种啊!但我相信,在我的心中,永远会有一池净水,铺着碧油油的莲叶,开着皎洁的荷花。

  对了,我还应该告诉你,那位给我寄来莲子心的朋友,就是那个深深为我心仪的爱荷花的女孩。

  荷花啊,我的荷花!

编辑: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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