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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诗人】第 26期:金小杰

2016-11-21 08:59:21   来源:山东诗歌报   【字号:

  昆嵛2012年创刊

  胶东最具影响力的文艺期刊

  【山东诗歌报·胶东诗人】第26期:金小杰

  金小杰,女,92年生于山东青岛,现为菏泽市作协会员,菏泽市青年作协理事及签约作家,曾获山东省作协“青春文学大赛”、“中国梦”主题征文三等奖,全国高校征文比赛、全国短篇小说大奖赛优秀奖等,曾参与《菏泽青年作家》、《全国大学生文学作品选粹》等丛书杂志的出版与编辑。曾入围《山东文学》第二届女子诗会。曾参加山东第二届青年诗会以及2016《中国诗歌》新发现诗歌夏令营。作品散见《中国诗歌》、《时代文学》、《山东文学》、《西部》等。

  金小杰的诗

  石头

  马兰村的上空挂满眼泪

  大雨倾盆,看苔藓慢慢爬上膝盖

  想要喝酒

  想要呼朋引伴秉烛夜谈

  我在等一个人

  却不知到底在等哪一个人

  抱紧檐下被泪水打湿的石头

  壶里还剩半盏凉透的彻夜不眠

  二〇一五年八月七日

  马兰村大雨六天

  我在檐下坐成了一块石头

  今夜,仍不会有人冒雨前来

  大河汤汤

  我无法挽留一条哭着入海的大河

  如同无法挽回一个已经发生的错误

  逝者如斯,子在川上放浪形骸

  忏悔,于事无补

  胶莱河畔的芦花一夜白头

  斗转星移,两岸的蒲苇经风成土

  不要再试图跳进河里

  不要试图阻止一条去意已决的大河

  春风十里,河有河的河床

  而我有我的道路

  在东明

  在东明,与庄子小酌

  酒才喝了两口,这个稀里糊涂的老头就要化蝶

  我一次次按住他,按住他内心的大雨

  南华山上,光阴皎洁

  从野外割回的茅草,质地柔软

  经纬交织,打成一双双温暖的草鞋

  日子清贫简单,而人心坦荡直接

  登仙桥上,酒至半酣的庄子撒米①、劝雨②

  最后一滴酒水落肚,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人心不可试,何况发妻③

  这个早已酩酊的老头又要化蝶

  他说,他要去找另一只蝴蝶

  怀念葡萄

  这一生,可以不去大泽山

  但不能不尝大泽山的葡萄

  闲的时候便会莫名想家

  想念搪瓷小碗里盛的小粒果实

  月光好的时候,母亲跪在井台边捶洗衣裳

  父亲蹲在门外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旱烟

  葡萄架下,一直狸花猫刚刚睡醒

  跌跌撞撞跑来的,是我的童年

  我不擅长抽刀断水,现如今

  一张车票,一个归期,一千多里风尘

  我始终拔不出深陷异乡的半只脚掌

  中秋,一个人去车站等人

  不清楚车次,不知道姓名

  但终究会有人从远方来,带着故乡

  伯乐相马

  翻山越岭之后

  良驹难寻的失望结得比生铁还硬

  这个相马的男人,没有带酒

  只有太行山上的风,刮得人脸生疼

  一同痛的,还有一匹瘦马

  山脚下,破败的盐车是马匹终其一生的命

  伯乐遇马,在这里像是一场意外

  只一眼,就让这个成武的汉子哽咽难言

  万金难求的骐骥空有一跃千里的志向

  却始终挣不脱赶马人手中那根破旧的缰绳

  太行山上,风在呜咽,马在呜咽,人也在呜咽

  这翻山越岭相遇恨晚的痛疼和委屈

  像是一场大雨,滂沱

  兰花镇

  我一次次回到这里

  又一次次在深夜潜逃

  这片兰花拼接的土地

  出过进士,有过秀才

  也生出过一批手艺精湛的匠人

  在冬天,所有的花都落了

  而人心坦荡,炊烟乍起

  柴禾同小米的香气,让人无端想家

  二十年了,时间的辗转如兰花的开落

  我在异地手写书信,难定归期

  白色的信纸像散落的花瓣

  每一次落地都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回归

  对联

  研磨,顺笔,铺下大红的纸张

  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太白捞月的鞋子还落在岸边

  东坡喝剩的半壶黄酒还留在桌上

  我不会喝酒,也不会唱歌

  李白和苏轼的纵酒放歌,我都学不来

  我的砚台里没有崇山峻岭大河大江

  更不会有日月星辰沧海桑田

  我的心很小,愿望也很小,小到

  一张纸上写着风调,一张纸上写着雨顺

  角膜炎

  右眼,充血,畏光

  医生开出药方:

  70滴加眼用凝胶

  并嘱咐心平气和

  少食大葱和蒜

  更不要路见不平肝火过旺

  走出医院,我站在这是是非非的大街上

  抬头看看太阳,开始学习睁只眼闭只眼

  聊天

  ——致朱光明

  我躲进山区小学,你逃往四川成都

  都一样的胆小,在盛大的人流中反复拷问自己

  写诗?还是讨生活?季风雨带不停推进

  声势浩大的扫荡,把彼此淋到透湿

  今夜,隔着几千里的山山水水,你又一次告诉我

  想回大巴山,种地、养猪,再不成占山为王

  突然扯开嗓子唱当地的民歌

  像在喊山,歇斯底里

  却怎么也惊不飞山间夜宿的林鸟

  也只有我知道

  你的对面,根本没有山脉起伏

  只有一堵墙和一部正在通话的手机

  写在二十五岁

  身边的女孩,只谈成家,不谈立业

  不声不响的结婚生子

  不声不响的归于尘土,一生

  只埋下半块墓碑。没有名字,只剩姓氏

  二十五岁这年,她们吃饭、喝水、睁眼、闭眼

  等一场风花雪月,等一个远道而来的

  男孩。或者在等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

  借机埋下昨天和今天

  还有分毫不差的明天

  二十五岁的女孩们,在铺天盖地的唢呐声中

  还未老去,便已盖棺

  原谅

   ——给T

  原谅你的不辞而别,原谅你

  承诺之后的食言

  我也原谅这夜色,太过深沉

  太过肝肠寸断

  如果无法原谅

  就无法遇见

  比如大风刮过的天空

  比如这场大雨过后星空的璀璨

  我原谅你,也是在原谅我自己

  抛开别离后的刻薄和偏见

  你寻你的河流

  我找我的雪山

  [蓝色蝴蝶分隔线]

  长发

  这一头长发像是一场美丽的牵绊

  它们生长、茂盛,长成小片的森林

  勾住那些浮在半空装满油盐的瓶瓶罐罐

  勾住那些冒冒失失闯进森林腹地的男人

  同时也勾住我,勾住我朝向死亡飞奔而去的脚步

  除了这些密不透风的枝丫,我什么也看不见

  想要剃度出家甚至连根拔起

  但木鱼已经隔得远了,青灯也是

  读经的时候,会有孩子的哭声传来

  我陷入生与死之间,这个漫长的过程

  等到老了,满头的青丝会迎来第一场大雪

  一生,轰然

  赴庄子之约

  沐浴,焚香,穿一袭宽大的袍子

  日光还未回暖,南华山上百草无言

  嗜睡的老头至今还在追着蝴蝶

  翻山越岭,从未放过自己

  今日赴约,没有带酒

  南华山上的风烈成小刀

  一下下,剥落我的衣衫,像风中

  飞快翻动的一页页古籍

  一同翻开的,还有庄子

  从“北冥有鱼”到“外篇·马蹄”

  脚上一双破旧的草鞋沾满霞光、雾霭

  竟然走得比命还远

  我惭愧,在这个大风刮起的下午

  衣衫下藏有太多不可告人的错误和谎言

  今日被风翻开,仍不敢说

  “贫也,非惫也。”①

  注:①出自《庄子·山木》。魏王见庄子衣衫褴褛便问:“先生为何如此潦倒?”,庄子解释:“是贫困,不是潦倒。”

  何去何从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风朝我刮来

  我站在这空无一人的村庄衣衫渐冷

  四位骑马带刀的瘦哥哥跑过山岗

  一闪而过,像四棵挺拔俊秀的小白杨

  我的眼泪在他们身后滂沱成大雨

  没有回马,我亦没有铺开这十万里忧伤

  该何去何从,一匹打着响鼻的小马朝我走来

  我们并排站在大风刮过的道路中央,马尾微扬

  战利品

  早些年,写诗是为了自己

  一个人的风花雪月,一个人的大喜大悲

  不需要众人叫好,读者

  也只有几个

  同桌小梁,后桌小陈

  还有跑起来地动山摇喊我儿子的

  大燕。诗也写得小打小闹

  今日落雨,明日天晴,教美术的班主任

  又抽了一浆糊罐的烟灰烟蒂

  这些年,诗写得有些身不由己

  主题深了一些,读者多了几个

  “你要为自己所处的时代负责”

  忘记从哪里听来的教诲。想要搁笔

  亲朋好友的眼底会闪现惋惜

  开始读荷尔德林和萨德

  没有领悟到美,只剩一地尴尬的晦涩

  这让我重新想起高中班主任盛烟灰的罐子

  肚大瓶圆,站在桌上像一个胜利的手势

  十万亩虚张声势的烟草击鼓而战,火光闪过

  丢盔卸甲,只剩下罐底一小撮灰

  我看得怵目惊心,害怕某一天,这

  高大透亮的玻璃罐也会成为我的骨灰盒

  被全世界抛弃

  所有人都在开着玩笑,只有我一个人当了真

  风刮过干干净净的天空,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如果道歉能够挽回错误,这世间

  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支离破碎

  今夜,被全世界抛弃。所有的嘲笑都面向我

  这个深情不减的女子,千疮百孔还未放过自己

  让后半生的雨下个痛快吧,我不用你

  去施舍,去同情,去可怜,去欺人,然后自欺

  我亲手扼住这颗奄奄一息的心,不想让它复活,只想让它窒息

  八月的风冷成刀子,一下下,剔除我那知冷知热的血肉

  从今以后,我感受不到冷暖,亦不知晓苦痛

  启程

  喝完这杯酒就上路吧,这遥远的路途

  有十二个月的雪,有十二个月的雨

  我不会再轻易显露悲伤

  这人海的苍茫。也不要询问我是否快乐

  你知道,所有的河流都执意向南

  而我,独自北上

  我们习惯用谎言掩饰一切过失,假装

  若无其事。假装初一的月亮

  仍旧浑圆,星星也是一样

  各自转身打包好伤口吧

  不必天亮,这就启程

  橡皮云彩

  所有的嘲笑都朝向你

  这个八九岁的孩子,被推向世界中央

  示众,并接受鞭挞。只因一个比方:

  粉色的橡皮像一朵小小的云彩

  你站在阳光饱满的教室中

  人海暗涌着孤独

  我,隔着轰然的笑声同你对望

  放心吧,孩子

  我同你一起站在众神的对面

  歌唱,并反抗

  还有,我手中举起的这块橡皮

  真的很软,真的像

  一朵拂过心头的柔软的云彩

  相亲

  像案板上的一块肉

  标明价格、产地

  卖肉的人提刀而来

  当腰、五花、后肘、臀尖……

  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我躺在这里

  害怕卖不出去

  又害怕卖得太过便宜

  乡镇公交

  大豆、玉米、花生统统被装上车

  一同被装上车的还有整个村庄

  检票员刚从泥土里拔出双手

  通勤薄上就有了洗不掉的泥巴味

  日子很慢,道路很长

  乡下人的态度恬淡

  车厢里的十万亩野花

  总是开了又败。他们一直

  不催,不赶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

  置一个小院

  养几只鸡、鸭

  再养一条小狗

  选一个清澈的早晨

  牵牛花恰好盛开

  浇浇水,散散步

  给已故的亲人写写信:

  告诉他们

  我马上就来

  背孩子

  父亲用背过我的脊梁

  背大豆,背花生,背玉米

  这些年,我在外地

  一群知冷知热的庄稼

  长成父亲最小的儿子

编辑: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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