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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南白山

2016-01-11 10:29:08   来源:烟台散文   【字号:

  小时候在老家,大人吓唬小孩:“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南白山!”“再哭,南白山的老魃(鬼怪)来了!”“南白山”不是山,是村南的海湾,海岸被宽约一两公里的“松树岚子”(松林)围绕,松林又被长满芦苇的湿地围绕。村人将湿地唤做“塂”,如果对白洋淀有概念,我们的“南塂”就那般阔,夏天芦苇荡里是鸟儿的天堂,啁啁啾啾声浪淹过青纱帐,你想找?过人高的密实粗壮的芦苇遮掩了鸟儿,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要去海边,必得先过“南塂”上唯一的大桥,穿越黑松林中蜿蜒的土路。树高林深,有的地方人迹罕至,林冲解押途中野猪林一样的地方,加上村人的坟地在林中,拿它来吓唬小孩是有神秘分量的。“南白山”之所以称为“山”,盖因为海滩上沙白细腻如粉,海湾处在风口,冬天海风肆虐,沙如同沙漠里的流沙,被吹成了白白高高的沙丘。又或者只是因为乡人一直把野地喊作“山”,去田地里干活说:“上山干活”。无从考证,只是我从小好奇,明明是海,为什么喊成“山”,留意附会了一下。不过,那时候海边确实比比皆是起伏的白沙山,有一些沙丘藏在黑松林里,小时候跟着比我大的堂侄他们去疯玩,初见觉得神秘犹如外星异域。

  南白山的风劲,海潮也凶。松林西边的小海湾,解放后建有一座据说是国内第一个潮汐发电站。通往电站的石桥,桥面条石搭就,缝隙大敞,看得见桥下潮水滚滚。

  松林也是解放后我们的父辈植下的。沿着海岸,绵延无边。老人们说老辈儿发海水,能潮到村头。有了防护林,海沙被阻,海水也再没靠近过村子。松林与村庄之间,得以耕作出千顷良田,渠田井然,阡陌沟通。

  想来有松林之前,海滩的荒蛮时代,潮汐吐纳出大量海沙,肆无忌惮的厉风把它堆高,“南白山”是直白的命名吧。

  南白山的松林封山养了几十年,松树柏树槐树各种灌木藤木,草木繁茂。小学学习课文:美丽的小兴安岭,我脑子里浮现的是美丽的南白山。夏天遍地野花,女人们被允许去剪松蛹,拾粘窝(松菇);秋天树叶斑斓,允许各家去搂松针、打兔子,学校组织我们学生去摘松果;也有人在海滩捕个大雁捉个海鸟……南白山负责给我们提供一部分带着松香的生活。

  南塂则负责给村人提供芦苇。每年11月份的“打芦苇”是村里的盛事。至于夏天芦苇丛里成袋地捡鸟蛋,摸个蚌蛤,那都是副产品。

  南白山各路口有尽责的巡林护林人设卡检查,禁砍伐,其他副产则没有限制。可那时候的人鲜有犯贪心,也是与计划经济有关吧,从林子里海里取点够吃了就住手,没人拿去换钱。

  80年代初,我成为一名小学生,背起书包进了课堂,爸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疯玩。而此时经过专家论证,南白山的白沙是优质的玻璃原料,县里(当年还没建市)在村头建起了几千人的玻璃大厂,一时间人才积聚热火朝天。白沙被一卡车一卡车运进厂,玻璃被销售科的人一卡车一卡车卖出去。村里人也渐渐知道白沙的金贵,海滩被圈地,海沙被出口。白沙山渐渐不见,丰腴的海滩慢慢消瘦,可这还只是序幕。

  90年代初,我上高中,高一课堂上,命题作文描写家乡,我真实白描了南白山,被美丽的语文老师划了满篇的红色波浪线,用她银铃样的嗓音在班上作为范文朗读点评。那时候南白山还是美的。

  我在忙着论证题山题海的时候,专家又在论证南白山,说它沙质细腻,是比北戴河更适宜疗养的宝地。自此风起的房地产开发潮,是置美丽的南白山于消亡的刀斧手。渣土车、铲车轰鸣,挖掘机、塔吊林立,南白山成了大工地,松林一点一点被蚕食,一切能拿来换钱的,都被疯狂攫取。

  那时候我已无暇思虑“南白山”,正迷茫着我考砸了的高考。

  然后我大学毕业,此时南白山已建了不少别墅,松林沦为别墅边上的风景树,零零落落只剩下幼小。海边被市里规划为开发区,管委在一栋二层别墅里办公。小舅带着毕业实习的我去见管委领导,领导说:“正需要进几个能写的,毕业了就来吧。”二层别墅里装修得倒是枣红典雅,像个衙门。可是出了门,到处是工地和杂乱。

  妈小心翼翼勾引我:“多好啊,离家近。以后你成家了,每星期回来趟,我给你蒸锅馒头带回去,菜啊什么的都从家里拿新鲜的。那时候《洋行里的中国小姐》正热播,剧里的傅艺伟、杨昆青春个性,我的梦早已换了场景,让我怎么安于这满目疮痍?何况小伙伴们都在往外走。我和南白山,各自面临着前途未卜,就此别过,一别十几年。

  再回家,每次都找不到回家的路。2000年后开始的第二轮房地产开发潮,彻底铲除了南白山的松林,芦苇荡萎缩至一目可尽,村周围几辈人兴修水利整治出来的良田,几乎被建设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小区矗立,路面几乎全部硬化,大批外地人涌入,海边俨然成了移民新城镇。

  潮汐发电站也已殁,当年的石桥被整修得宽阔平坦,旁边曾经海潮滚滚的海湾里,停了一艘退役军舰,供游人赏玩。海湾据说被台湾人投资,要建潮汐公园。

  旅游开发区已卓有形貌,管委大楼拔地而起,非当年那个二层小楼可语,成为炙手可热之地。错失人生机遇的我每每对楼空叹,叹自己目光短浅。只是,父辈们建设的南白山终究成了一个梦,林茂鸟啁啾的美好,也只在记忆中了。☆

编辑:孙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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