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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捷世:月亮和星星

2015-11-10 10:14:28   来源:胶东文学   【字号:

  树上的叶子差不多落光了,暮色降临的时候,几只麻雀在枝梢间喳喳地叫了一会儿,大约觉得冷,便溜到檐下栖息去了。

  女儿跑回来喊我:“爹,俺大爹家用汽车拉回煤来啦,叫你去拿,还叫你去陪司机吃饭。”这消息对于我,直如雪中送炭!我本来是回家体验生活的,准备写个剧本。而对购买物品,尤其是冬天买煤,我真是两眼煤黑。妻子嘟哝了好几次,我只是一筹莫展。倒是大哥有点门路,帮了我的大忙。

  其实大哥已经退休了,他也没有这种本领。那煤,是在县上一个工厂里跑供销的侄子买回来的。不管怎样,有了煤就有了温热,我便去了。

  煤堆四周站满了人,车子、麻袋、条框。挤了圆圆的一个圈儿——邻居们凡是找大哥要煤的,他都分一点给人家。剩下的就搬进自家院里。时间尚早,大哥让我先去陪司机喝水。我只得去应酬一下了。

  嫂子忙了好几个菜,我心里仍惦着那煤。大哥五十多岁了,况且胡同又长又黑,极不好走。我便想让他陪司机,我去推煤。但大哥说:“不用了,志岳就推回来了。”

  “志岳?”我心里一怔,“分煤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他呢?”

  “他不要,说家里的烧货满够。”

  说话间,院子里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只有夜间推着很重的车子的人才会走出这种声音。

  嫂子停下风箱,跑出去说:“不推了,先上炕喝酒去!”

  “不,不。”一个比脚步还要沉重的声音答道:“婶子,你烧火去吧,几趟就推完啦。”

  想必是嫂子拽住他不放,他的脸一定憋得发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别,婶子,别,别叫小孩往里扔石头,扬土。再说,风俗不大好,这煤,紧张……”

  我坐不住了,从那声音的余韵中还能辩出,他就是我的老同学孙志岳。这几年,我虽然回家过几次,但都未见到他。我便跑出来,喊道:“志岳!”

  “哦!你……回来啦!”他很惊喜,但又有几分拘谨。一只手刚刚伸过来,却又缩了回去,竟使我十分尴尬。

  我想抢过车子,叫他上炕。但他攥住车把,硬是不放手。急了,便又结巴起来,“别,你,别,你的……衣服……”

  哦,我不知道怎样地松了手,轻轻地弹了弹裤子。黑影里,也看不清他穿的什么,只是那样一个黑黑的身躯,推着车子走了。

  蓦然间,那背影和刚才的那一番“别,别”,使我想起他许多的往事……

  从小学到高中,我们都在一个班,他的各科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刚进高二,语文老师就让他攻文科,数理老师则让他攻理科。后来,老师把全班学习最差的一位名叫陈星星的女同学,安排成他的同桌。我们打趣地说:“星星靠近月亮了,不亮也会亮的。”陈星星本来就很漂亮,眼眉很黑,腮上老是有两朵红云,那时候更加容光焕发了。她生得一副好噪子,就爱唱歌,学习却总是上不去。而且她家里也不太富裕,因此,她越是加强打扮,我们越是瞧不起她。志岳却很着急,有时候弹起风琴伴星星唱一段,想唤起她的兴趣,再将这兴趣引到学习上去吧。但琴声一断,星星又困倦了,那困倦时的容姿,更加令人迷醉。我们甚至怀疑志岳了——他究竟为什么对这样一个人如此关照呢?

  一天晚饭后,我们在操场南边的林子里听到他俩的一次谈话——那是怎样一个令人嫉妒而又惋惜的时刻呵!

  “志岳,”星星柔声地叫他,“我真苦恼,你这样帮助我,我还是不争气,拖累你……”

  “别说了,咱们讨论问题吧。”他好象折下一根树枝,蹲了下去。

  “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树枝划着地面的声音。“俺爹说家里有困难,想给我订亲,还说对方有钱。”“你……”“我不干。我只想着该怎样感谢你。志岳,你需要什么,说吧,我都可以给你。”

  “我只要你赶上去。你看,COS……”

  “呵?”星星好像拍着他的肩膀,几乎是恳求道,“你的前程远大,让我,伺候你……一辈子吧!”

  呵,想不到星星的心地竟是这样洁净而又善良。我们听话的人,个个都妒火中烧了!

  但这同时,孙志岳却惶恐起来,“不,你,别,别……”一边说着,一边慌慌地奔出林子,衣袖也被树枝挂破了。

  我们心中的炉火竟忽地变成了惋惜,纷纷责骂他不该“坐失良机”。他的脸涨红了,“你们,咳,我只不过想告诉她COS……”

  我们一个个都自惭形秽了。

  不久,饥困主宰了生活。志岳的父亲病了,母亲肿了,两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黄了。开始,他每天省出一个窝头,星期天捎回家去,早晨跑回学校,总是汗微微地喘息。有一次,我看见他的汗水多了,大颗大颗地滴。消汗以后,他浑身哆嗦,像一支带叶的瘦竹,瑟瑟地摇曳。我这才发现,他的绒衣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晚上,我悄悄地塞给他一件衬衣。同学们知道了,有的给他绒裤,有的给他袜子,还有的给他钱。他的额角上立即爆出几条菜色的筋,嗓子突然哑了:“别,这怎么好,别……”我看见他的眼角湿了,亮晶晶的。

  过了两天,女同学又透露了一个消息,陈星星给他买了“像聂耳经常围的那样一条围巾”,他居然悄悄地收下了。但到下午,星星又发现围巾叠得整整齐齐,压在她的桌洞下面。为此,星星饮泣了半夜……。从这儿,我感到星星不仅人长得好,心也好。我甚至对她暗暗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期终考试前夕,志岳的父亲去世了。他回家料理丧事的时候,学校团委动员团员们带头,每人节约五斤粮票支援灾区,当时我一下子拿出十斤,支部书记不要。我悄悄地说:“那五斤是志岳的。”他才勉强地收下。

  马上就要举行考试,我们都以为志岳不能参加了。但那一天,他却赶回学校,而且第一个交了卷子。等我们回到宿舍的时候,看见我的床头上放了五斤粮票。我吃了一惊,随即又发觉孙志岳的铺盖没有了。我们这才知道他辍学啦。哦!我们经常众星拱月似地听他对学问和政治的见解,他是我们班的骄傲,我们不能少了他!

  我拿起粮票,急忙奔出校门,追上他,拽住他的行李卷儿。他轻轻放下了,攥着我的手说:“景东,你放心,我会自学的。”

  “不,”我说,“我们同舟共济。”我要把粮票塞给他。

  他的胸口起伏着,好像不敢看我了,猛地扭过头去,望着远去的山峰,低声地说道:“我们都很困难呀。可贵的是,咱们的国家,你看,多像那座山……”他忽然又问我:“你说,人,不应该这样吗?”

  我的心弦激烈地颤动起来,我哭了。

  暮色中,他的身影渐渐地成了一个黑点……

  想不到,他那竹影似的身躯今天竟是这般伟梧、沉重!

  大哥和嫂子曾经说过,先前,他连门儿也很少来串。只是从大哥退休回家,将我唯一能干活的侄女顶替走了,他才经常来与大哥聊聊。这对我兄嫂的寂寞,倒是一个抚慰。而且,我侄女的活儿又仿佛被他顶替了,这更是一个令人感激的填补。

  嫂子说,今年秋天就多亏了志岳。分的粮、草,都是他从坡上捎回来的。有时候,嫂子不在家,锁着门,他便放到自已家里。傍黑天再推过来。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分粮的小单据,低声说:“婶子,又分了一百斤,这是单儿,您收好。”这样地麻烦他,兄嫂很不过意,碰上来了客人,便想找他来陪一陪。但他或者在坡上,或者锁着门,总也找不到。这次买煤,大哥又先去问他要多少?但他和妻子,甚至连同他的小孩都像背诵着同一段课文似的推让道:“不,不用哪,俺家的烧货满够呢。”大哥照实说:“这煤是托人买的,不是高价的。推些来生炉子,小孩也暖和嘛。“谁知孙志岳愈加不安了,竟像已把煤推回家似地难为情地搓着手说:“这,这更不容易了。千万别,别麻烦。”他九岁的儿子小山,则拽着我大哥的手嚷道:“爷爷,我不冷,你试试俺的炕,烫人!”……

  “对这样的邻居,你有什么法儿!”大哥无可奈何地感叹道,“为你嫂子一个人的事,连邻居都拖累着这个样!”

  我忽然想起嫂子的户口问题。据说像她这类情况,子女在外头,她的户口也可以转出去,只是须有些什么条件,我就不尽知了。大哥说,他已和老秦拉过。老秦在县公安局,这码事就归他管。况且又是本村。他的爱人还就是我的老同学陈星星,因此,老秦表示要尽力地办。这不禁使我为嫂子和她的邻居们暗暗地庆幸了。

  这时候,嫂子在天井里叫了一声,说孙志岳不见了,只有那辆推煤的车子静静地放在墙角里。大哥一听,简直有些恼火的样子,撤身要去找他。嫂子追上去说:“这样叫他是不会回来的,你就说叫他来盘个炉子”。

  果然,不一会儿孙志岳来了,手里拿着瓦刀、锤子。脸上的煤灰还没顾得洗,牙齿却白。眼也亮,嘴角上还顽强地保留着当年的一丝痕迹。但细细一看,额上的纹路也不浅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应该敬他几杯。但他凭着手里的瓦刀,硬往外挡,一边嚷道:“别,我吃过饭从来是不喝酒的……。”我心里忽地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终于夺下了他的瓦刀。哦,刀柄上竟被他攥出一层热漉漉的汗水!

  “哎吆嗬,你们家成了煤店啦!”偏在这时候,一个女人说笑着走了进来,随之扑进一股淡淡的香气。我真不敢相信,竟是陈星星来了。

  听说星星毕业以后,在她姨母的帮助下,与我们村的老秦结了婚。那时候老秦在部队上,星星像他的影子,随他辗转南北,山沟,城市都住过,见了不少世面。他们隔两年回来看一次家,村里人去坐,星星总是大把大把地分烟,分糖。有些老人抓着星星的手啧啧地赞叹道:“看你这福相,手里有两条大金鱼哩!”陈星星笑得直甩泪星,附到老人耳朵上说:“老婶,过几年俺就随军了,不吃队上的粮啦。”可惜,还差一年,老秦便转业到了公安局,她和三个孩子只得回村住下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见过她。使我吃惊的是,她的音质依然是那样天生的圆润。头发刚刚烫过,很亮。脸比过去胖了,跟志岳站在一起,愈显得丰韵,光彩。这样的情景,往往使人回忆起那些逝去的岁月。也许,一个人在青年时期留下的美好印象总是舍不得泯灭,我便让她坐下,她好像意外地发现了我,连忙热情地伸过手来,不停地“啧啧”道:“哎呀呀,大作家回来啦!看你胖的,要是在街上,我简直不敢认你啦!”

  我一阵尴尬,竟惶然失措了。

  孙志岳趁机夺去瓦刀,蹲下去,就要垒炉子,陈星星向后闪了两步,弯下腰去拽住他的胳膊说:“看你富的,不认人了,陪老同学喝两杯嘛。”嫂子也说:“不是叫你盘炉子,就想叫你回来喝点,喝一口也是个滋味。”

  志岳却像钉在那里,一边垒着砖头,笑道:“嘿嘿,婶子,你不叫我也要来的,俺叔那手艺,嘿嘿……”

  “就你懂几何物理。”星星的揶揄,把大家逗笑了。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大哥和嫂子便让陈星星喝酒,她说:“好,我来陪老同学。”顺势坐到炕上,给我和司机斟满了酒,然后举起杯子对司机说:“也不知师傅贵姓,来!”她又夹起一块熏鱼伸到炕沿下面,冲志岳道:“呐,吃着干吧。”

  瓦刀砍着砖头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酒的味儿一下子变苦了许多。

  星星却很有酒兴,她又斟上一杯,端给我大哥,顺便问道:“今天买的煤是高价的吗?”

  嫂子说:“不高,是孩子托人买的。”

  “看看看,”星星热烈地赞叹道,“你们那个儿子,顶我们家多少个老秦呀!”

  嫂子笑了,“看你说的,俺还要请他帮忙呢。”

  “他呀!”星星忽然怨恼起来,填一块熏鱼到口里,忿忿地嚼着说:“他只能管个户口,连煤都买不来家!”

  大哥立时窘住了。看样子,他感到后悔,大约要煤的家数过多,竟把她家疏忽了吧!但我却放心,因为爱人在催我买煤的时候,曾经好几次举过她家的例子,说老秦如何神通广大,霜降之前,拖拉机就给他送煤上门了。所以,我觉得陈星星只不过是背后里对丈夫发个“娇嗔”而已。我便问她道:“老同学,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的户口多会转呀?”

  她更加怨恼了,骂道:“死老秦还顾得俺娘们啊?我说了八百遍,他就是一句话,‘不够条件’……”

  她甚至要哭出来。我真后悔,不该问这种伤心的事。

  陈星星放下筷子,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唇和眼角,又诉苦般地说:“过去也没个亲朋,现在可好,八竿子拨拉不着的亲戚也来了。要鱼,要煤,要玻璃,要木头……,你看看,他成了物资局了。我家里光接待人喝水,每月也得烧半桶柴油!”

  我们都被她感染了,连一直缄默的孙志岳都轻轻地“哼”了一声。

  嫂子最同情人,便安慰她说:“俺给你留出一些煤来,抽空儿让老秦来推吧。”星星又笑了,“哎呀呀看婶子说的,俺可不要。我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呀。”她跳下炕去,把嫂子推到里间去了。

  席间顿时又清静下来。里间的话音尽管低,也听得清楚。

  嫂子说:“这件事不忙,你妹妹还小。”

  “婶子!”星星拖长了声音,“机不可失,人家是局长的儿子,虽是填房,也不屈辱妹妹,这门亲要是订下,你的户口包在我身上!”

  嫂子大约很为难,不做声。

  “你就应了吧。”星星好像拍着她的肩膀。

  哦,这种柔声的恳求以前我仿佛在哪里听见过…….

  一会儿,星星出来了。掀门帘的时候,她又顺口问道:“婶子,这煤好烧吗?”

  “好,好。”大哥是个老实人,连忙答道:“我给你送些去吧。”

  “哎呀呀,那怎么好!”陈星星很为难地望着我,“你看,真是盛情难却呀。其实我倒不要,就是亲戚太多。”她弯下身去附在志岳耳朵上,极亲切地央求说:“老秦到省里开会去了,你帮我推去吧。”

  这时候,孙志岳已经垒好了炉子。他似乎没听见星星的央求,只向我嫂子喊道:“婶,生火吧,看炉子好不好烧?”

  嫂子拿来一些松球,志岳点上,火苗儿直往炕洞里钻,把他的脸照得通红。他又放上几块煤,噼噼叭叭,好烧极了,我觉得,这对陈星星简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奚落。

  但她却不在乎,笑嘻嘻地捶着志岳的脊背问:“你到底去不去?我有茅台呀。”

  志岳站起来,并不回头,嘴角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嘿嘿,你还有什么呢?”

  “什么都有呀。”

  他摇了摇头,“你有那种最宝贵的东西吗。”

  “什么?权?钱?”“嗬嗬嗬……!”他把一双大手伸到炕席底下,笑了。在我看来,那样的笑,往往是对别人有所可怜的一种难言的表示。

  老同学呵,你一个劳力,拉着五口之家,还有一位不肯跟弟弟养而只愿坐在你炕头上的老母亲,日月够拮据的了。谁可怜你呀,还那样地笑!

  陈星星的脸终于红了,我以为她会发火,但不,她晃着黑亮的头发,轻轻地“哼”了一声,“啧啧,看你富的,不认人了!”她故意加重了那个“富”字的音量。

  孙志岳的嘴巴动了动,要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

  我再也坐不住了,把满满的一杯酒猛举到志岳胸前,几乎是命令道:“志岳,干!”

  孙志岳先是一愣,随即接过杯去,昂起脖子,一饮而尽!

  大哥和嫂子简直要欢呼起来啦!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东西,直冲到胸口,我连忙跳下炕,想到街上让风吹一吹。

  我敞开大门,外边站着一个孩子,一声不响避在门口一旁。月影下,我认出是志岳的儿子小山。我问他站在这里做什么?”他仰起小脸说:“叫俺爹回家盘炉子。”一边说,身子一边向后退,象要挡住什么秘密。退了几步,却又绊倒了。我这才看清,他身后里有两大一小的三个草筐,还有一长一短的两张铁丝筢。我隐约地明白了。孩子只得嗫嚅着告诉我:“俺爹说,月亮爬上树梢的时候,俺俩一块去拾草。”他像是怕我责怪似的,又认真补充道:“俺爹说,烧草最好啦,又攒肥,又热炕,真个的,俺家的炕,烫人!”

  我的眼睛潮湿了,一定要拉他到屋里暖和。但他的小手紧紧地把住墙角,两脚深深地跐着地面,硬是不动,一边小声地,执拗地嚷道:“别,别……”

  哦,我只得松了手。

  “遗传了!”我长长地吐出这样三个字。

  也许是酒的刺激吧,我的窦性心率过速又复发了。我深深地压了一口气,回到屋里对志岳说:“小山叫你。”

  “什么事?”大哥问道,“叫山儿进来吧。”

  “别,别!”孙志岳慌忙地拿起什具,“没有事,他叫我回家盘炉子哪。”

  我说:“是的,叫你……盘炉子呢。”

  他便走了,手里攥着他自已的瓦刀和锤子……望着他的背影,我苦苦地思索他所说的“在今天更可贵”的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原载《北京文学》1983年第二期)

编辑:孙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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