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解甲庄的老人、老屋、老祠堂

  西解甲庄李氏祠堂雕刻 

　　莱山西解甲庄村，南依辛安河，背靠庙山，山灵水秀，历代为风水宝地，出仕为官者众多，其中的代表人物是一生经四帝、仕康熙雍正两朝的名臣——工部尚书李永绍。如今走进这里，整洁美观的村容村貌彰显了新农村的勃勃生机，而村里新建的文化广场的宣传牌子上“传承尚书府历史文化，打造和谐宜居新农村”的口号告诉人们，尚书府文化已经是这个小村子文化建设的中心所在。

　　循着高高的屋脊，在整洁、崭新的新房和道路的包围下，李明熙老人就住在一套历经300多年的老房子里。90岁的他精神矍铄，思维清晰，声音洪亮，谈起他的房子，他热情地翻出了家谱。据他讲，他是李氏十七代传人，祖上是李永绍的二弟李孔绍。清末，李永绍的三弟李远绍在京城以做豆腐和粮食生意为生，后来在宫中太监的授意下，为皇宫供货，买卖越做越大，挣了些家业。到孙子长大的时候，李远绍出资由孙子监工，就在老家建起了这套祖屋。李明熙老人说：“听说那时候从京城往回运铜钱，是用骡马驮的，还有卫兵押着呢！”

　　祖屋的建设按照老规矩，前后六进，现在李明熙老人住的是客房，就是专供前来的客人居住的房子，往北还有会客厅、祭祀用房，往南是自己家人居住的房子。每套房子，都是五开间，并有东西厢房。正房的中间堂屋南北通透，可穿行。山墙底部为石头，如胶东常见的“老虎墙”，石上为灰色大砖。正房屋顶有阁楼，东山墙有瞭望口，在遇到有劫匪的时候，可以藏身，并且存有枪支可以御敌。至今，借助梯子，老人依然可以爬上阁楼。阁楼的瞭望口并排两个，很漂亮，从外面望去，圆形，中间“十”字形花墙，像个活泼的风车，哪里能想到这里面曾经竟有警惕的眼睛！

　　屋里的陈设也已经300多年，门窗上镶嵌的雕刻与绘画早已不见，但是门框、窗框依然还是旧时模样。正房的窗户是上下两层，上层是小方格形固定窗户，不能开启，下层由四页田字格形小窗组成，可开合。窗、门至今榫卯严密，形状规整，丝毫不见变形、断裂；椽、檩条条均匀、整齐、完好。屋外设炕洞，除堂屋外，其余四间屋子各有炕洞一个，为各自房间取暖所用。屋顶清一色灰色瓦片，瓦当条纹依然突起明显、流畅。只是屋脊上的五脊六兽已在文革中破坏殆尽，残破的瓦片被水泥覆盖，像一些丑陋的伤疤。老人居住的正房里还存有炕柜和矮柜，这也是跟这间屋子一起传下来的“宝贝”，老人一直在用。

　　1948年，村里将此处房子从李氏后人手里收回拍卖，当时已参军一年的李明熙老人用在日本打工的哥哥捎回来的美元，兑换成人民币(1美元兑换3块钱)，一共花了2000块钱，买下了这套房子，当时是一套正间，东、西各有两厢房。如今，东厢房已经拆掉，西厢房成了老人的杂物间，各色农具、柴草、灰尘堆满了祖屋。

　　老人说：“前些年，新村改造的时候，曾经动过拆掉这些房子的念头，后来烟台市博物馆的人来看了，说这是文物，不能拆，就这么留下来了。”环顾西解甲庄村，老人的房子是现存比较完整的老屋之一，建筑风格相似，从中可见“尚书府”建筑群的端倪。

　　在李明熙老人的旧房子往西，就是工部尚书李永绍仅存的李氏祠堂。李氏祠堂规格之高在胶东极为鲜见，豪华盛极不逊于牟氏庄园，且历史价值更超过了后者。

　　李永绍(1650-1739年)，字绳其，号省庵，晚年自称“痴愚老人”，西解甲庄村人。康熙二十三年(1684)举人，康熙二十四年(1685)进士。曾做过御史、工部侍郎等官职，雍正元年(1723)，被恩予“明阴生后补主事；雍正二年(1724)，晋升工部尚书。雍正五年(1727)秋，告老还乡。90岁去世。

　　李永绍为人正直，宅心仁厚，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任浙江省乌程县(今吴兴县南)知县时，对县府中某些官吏暗派杂费、中饱私囊行为进行革除。有的小官吏在征收的赋税外，又额外加征3000两银子，名为公费，实则中饱私囊。他得知后，立即制止了这种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行为。县里征收赋税难度很大，他便把由县里征收改为由村里保甲征收，让村民自己缴纳。偏远穷困的地方，缴纳税赋有困难，他便宽限到稻谷成熟收获后再缴纳。采办页铁时，见渔民负担很重，他便专题上报请求豁免。漕民运送漕粮时，他让验收漕粮的官员用斛斗平收，不得让斛斗的粮米冒尖。这样漕民都有剩余的粮米个个满心欢喜，欢声雷动。后来升至御史，路过乌程时，乌程的百姓们专门为他画像，热情称颂他。

　　康熙四十年(1708)，李永绍被朝廷任命为顺天乡试主考官。他坚持秉公办事，量才录用，所录用的张经南、储中子等，都是闻名遐迩的名士，顿时引起了强烈反响，好评如潮。当时，他的女婿聪敏过人，满腹才学，本想参加乡试，当听说主考官是自己的岳父时，为避免别人非议，毅然放弃了这次考试。李永绍听说此事后，当面赞扬了女婿，并告诉他说自己确实是主考官，但不是本省的，而是顺天主考官。李永绍告老还乡后，他女婿又参加了考试，考取了举人。

　　康熙四十三年(1711)春，文登、宁海州等地因旱灾严重导致饥馑，老百姓饥饿不堪，饿莩载道，惨不忍睹。他深为同情，唉叹不已，忍悲写下了《甲申叹——康熙甲申岁荐饥》一诗，描述了当时“千村万落寂无烟，卖妻瘗子啖人肉”的悲惨情形，发出了“安得高廪千万斛，大庇一群穷民果其腹”的呼声，为民呼吁，为民请命，后来朝廷减免了灾区三年的田赋。

　　雍正帝即位后，李永绍调任盛京工部侍郎，受命整修城垣和永陵。他忠于职守，不负重托，精心筹划，严密组织，合理使用人力、物力、财力，又好又快地完成了整修工程，受到雍正帝赞许。雍正二年八月，李永绍升任工部尚书，全面主持工部工作。

　　雍正四年(1726)二月，正逢春耕时节，按照朝廷传统，雍正帝要御驾亲耕。他问朝廷大臣们，哪位爱卿可以扶犁耕田，做一下示范。大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试。这时李永绍挺身而出，说是愿试试。说完，挽起衣袖扶着犁，赶着牛稳稳当当地耕起田来。雍正帝龙心大悦，当众把那头牛赐给他。李永绍把这头御赐黄牛送回了西解甲庄老家，可不敢圈养，更不敢让它耕田，只好让它“自行其是”，放任自流，“东吃八百亩，西吃八百亩”。老百姓的庄稼惨遭御赐黄牛蚕食，心疼得要命，可敢怒而不敢赶。后来，李永绍得知此事，立即命人把这头牛宰杀了，从而保护了老百姓的庄稼。然后上奏雍正帝，说是此牛不服水土得暴病而亡。

　　雍正五年(1727)七月，获雍正帝恩准，李永绍回归故里。后雍正帝又恩准李永绍在西解甲庄建尚书府和后花园约山亭。约山亭内置有盆石、鱼缸、花卉、盆景、松竹、橘树等，景色宜人，空气清新。李永绍经常信步花园内观花赏石，总是兴致勃勃，诗兴勃发。面对盆松、盆石，他会情不自禁地吟道：“一松一石品皆琛，相藉两情彼此深。妙得神韵若语我，不须觅景走山林。”品尝橘子后，他便饶有兴趣地吟道：“这有橘一盆，未尝变为枳。观其大小殊，盆窄拘束使。啖其味未酸，无奈风土使。”“从兹保护以永年，江南不得傲吾前。楚材可为秦晋有，变迁造化人擅权。”

　　晚年的李永绍不但留恋于约山亭花园内，而且不忘家庭教育。他教导子孙做人处事要有宽广的胸襟，不要事事斤斤计较，“眼界莫拘著一边”，“太湖视海沟渠水，岳较九州石一拳。”他叮嘱子孙说：“居家切莫恃聪明，过用聪明苦众情。”临终前，他郑重告诫子孙，不得重棺厚葬，墓穴不可多占地，除却一串朝珠和自己所著诗稿《约山亭集》手迹外，不要任何陪葬物品。日后，子孙不得借其官名谋私，更不得用钱财沽名钓誉。李永绍去世后，他的子孙严格按照他生前的教诲和遗训做了。李永绍去世后，他的子孙严格按照他生前的教诲和遗训，秉承简朴正直家风，多事业有成，后来大多回乡整修旧宅，建造房屋，形成了以尚书府和李氏祠堂为中心的颇具地方特色的建筑群。如今，建筑群已大部损毁，断瓦残垣中杂草丛生，砖石墙中的木梁裸露出来，像发黑的骨头，零零星星的瓦片也散落在草丛里。李氏祠堂因其被视为居家不详之地，免于被彻底拆毁之灾，但也仅存空壳。从这些空荡荡的架子里，依然可以看到它当年的恢弘气势。

　　嘉庆年间，李永绍族孙李九龄出资建设了李氏祠堂。李九龄在京经商，经营皇宫用粮，商号“龙封”，后又涉足典当行业，生意兴隆。

　　李氏祠堂为单檐五楹七架结构，基座用大青石建造。正脸没有墙壁，四个汉白玉质的方圆双层石础托起四根黑漆檐柱，将正脸分隔成五间等高的单元格局。中间单元最宽，为中门，李氏后代祭祖均从此门进出；一左一右为旁门，门槛高一尺；中门和旁门均设置两扇活门，一扇固定门，活门宽，固定门稍窄；每扇中门宽三尺余，每扇旁门宽二尺余，门下半部分用浮雕图案装饰，上半部分是方格结构；东西两间单元格安装落地花窗，窗体下端也有浮雕图案。房门和窗户上面都嵌有精致莲花门籫。

　　祠堂后门宽6尺左右，后墙里埋设四根檐柱，与前脸四根檐柱南北相对。墙体上设置四扇窗户。外墙用白灰抹面，四角用青砖砌到枋额下，与盘檐相接。六层冰盘檐经过仔细打磨，棱角圆滑，显得浑厚壮美。四处冰盘檐上面托负四块戗檐，每块戗檐上刻一个篆体“寿”字。屋脊用镂空花砖修成，两端原有一对吻兽，高约三尺。屋面用小黑瓦鳞铺，每排阳瓦下端均铺一面带花纹的勾檐，用来固定房瓦。每排阴瓦下端铺一张滴水瓦(百姓称为“滴水”)，滴水瓦也有花草图案。

　　大厅进深(11步)约两丈，厅堂内挺立八根顶梁金柱，金柱下端嵌在方型石础内，上端与朱漆架梁穿插相接。梁柱夹角安嵌镂空草龙雀替，雀替也上了朱漆，既可加固梁柱，又兼具装饰作用。梁架排列严谨，设计豪迈大气，最下面的五架梁粗大浑厚，足有一搂粗，三架梁稍细略短。三架和五架梁之间雕刻“李”(变体为寿字)字图案，可谓匠心独运。三架梁和五架梁均穿过屋外的檐柱，令整个祠堂的木制结构浑然一体，外露的穿插枋雕刻如意图案，雕工精美。同架梁的金柱间设置仪门，下端用浮雕图案装饰，上端为花格式结构。大厅东端有一间储藏室，宽仅五尺。屋顶上金檩与下金檩步架短，从而降低屋檐坡度，以利采光，金檩之上用青砖铺设屋顶。祠堂无论在整体布局、细节设计，还是在装饰点缀、花纹雕刻上均别具一格，在胶东地区极为罕见，充分显示出西解甲庄村民超凡的智慧。

　　祭祖是祠堂最重要的活动。除夕前几日，族人开始仔细打扫、装点祠堂内外，清除灰尘，张贴画符，挂起纱灯、玻璃灯、琉璃灯。除夕夜开始摆放供品，鸡鸭鱼肉、烟酒糖茶一应俱全。李氏长者摆好金漆神龛，恭敬请出祖宗画像，高高挂起。正月初一开始，各支派按辈分、年龄大小，依次进入祠堂，叩拜祖宗，祈福求愿，表达孝心。

　　从前，站在村庄西塂坡向东俯望村里，可见祠堂周遭古木参天，掩映着青砖粉墙，朱窗黑瓦，赤柱彩枋；排排五脊六兽昂首挺立，如生龙活虎，雄伟壮观！而如今，只有李氏祠堂大厅较完整地保留下来，祠堂前后屋的梁架已被拆下挪作他用。祠堂外也是破败不堪，墙皮剥离，立柱暴露在外。残垣旧屋，在时光的烟尘里经历了天灾人祸，残存的筋骨像灰砖上被侵蚀出的凹槽，空洞地等待着未知的将来。可喜的是，胶东首家民俗村史馆已在村里建立起来，西解甲庄人对历史的珍惜和对旧屋的保护已然蓄势，也许不久，这里将会有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