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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芳:她用生命写作

2013-07-08 09:14:04   来源:胶东在线   【字号:

  ——评王秀梅小说《树洞》、《寻找马龙》

  作者:郑芳

  山东女作家王秀梅,是70后作家中处于成长和旺盛期的女作家之一,她起步较晚,但一出道就势头强劲,象一个积蓄多年的火山,一旦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在《当代》、《小说选刊》、《花城》、《作家》、《红豆》、《十月》等刊物上发表了一百万字的中短篇小说,出版了《大雪》等长篇小说六部,中短篇小说集《春天到了,赵小光!》,获得了第二届齐鲁文学奖。王秀梅在2008年《十月》第二期上发表的两个中篇小说《树洞》、《寻找马龙》,以强烈的自我色彩、特立独行的女性形象塑造和温婉清新的文笔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这两个小说,可以说是女作家最具自传色彩、最彰显个性的小说,我们能从小说中看到作家清晰的生命历程和思想轨迹。

  (一)

  《树洞》、《寻找马龙》两个中篇小说,讲的都是女人的故事,《树洞》讲的是童年在父亲的暴力和母亲的冷漠中成长的李渔,远远逃离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因为母亲的突然到来,爆发了压抑已久的强烈恨意,并由此揭开了自己的身世,故事的设计并不出人意外,读者从一开始就能预料到李渔肯定不是父亲亲生女儿,甚至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父母的耻辱。《寻找马龙》的结局倒是出人意料之外,“我”的未婚夫马龙在婚姻登记前一天突然失踪,从此蒸发得杳无音迅,而“我”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朱小青开始了漫长的寻找马龙的生活,并把寻找马龙作为生活的一部分和重要的精神支柱,追寻到最后的结果是:马龙出走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朱小青引诱了他,他无法面对“我“和未来的生活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故事,一个意料之中,一个意料之外,但两个故事有共同相通之处在于把笔触延伸到女性隐秘的心灵世界,写就了一部人物灵魂成长史。李渔和朱小青,是两个心理受到父母伤害而扭曲的女性,李渔母亲在城市时与一个唱戏的小生恋爱,怀着身孕远嫁农村,李渔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悲剧的命运——父亲的暴力和母亲的冷漠,还有父亲疼爱妹妹的反差刺激。十三岁的李渔在父亲办公室放置了烈性炸药让他“灿烂”的死之后远远逃离家庭和亲人,在母亲突然到来时,以夸张的挑战和敌意,故意当着她的面约见男人,还当着她的面撕扯避孕套,甚至穷凶极恶用最恶毒的语言把积蓄三十多年的憎恨和诅咒倾泻给母亲,李渔“自从她认识到自己备受冷遇的地位时,孤僻的性格已经不可避免地形成了”,⑴她变得冷漠、自私、敏感、易惊、多疑、孤独。朱小青在一岁的时候母亲跟着别的男人离家出走,到她十岁的时候又突然归来,父亲竟然能宽容接受并依然十分疼爱妻子。没有母爱的朱小青从小依赖我,盲目崇拜我,在她长大后,“在尊崇和依恋我的同时,某一天她忽然萌生了一种跟我合二为一的念头”,⑵她不能容忍我独自享有某些东西,于是她引诱我喜欢的王铁和马龙,甚至分享我的丈夫老贾。李渔和朱小青都是童年不幸际遇扭曲人格的女人,她们变异的人格在长大后开出了恶之花——李渔以剥夺父亲生命的方式发泄她的恨,以极端的甚至是犯罪的手段实现她对父亲的报复,成年后又以自虐的方式游戏爱情、游戏人生,游走在没有亲情和爱情的绝望状态里。朱小青以伤害他人幸福和爱情的方式来表达她对我的好,把爱和恨交织的网笼罩自己也笼罩“我”。两个女人都有不可宽恕的恶和变态,她们在自己遭受伤害的同时又把这种伤害继承下来、蔓延开去,加以扩张和升级,施加给别人更大的伤害。王秀梅的成功之处在于,她真实展现了两个人物成长历程和心灵轨迹,让读者清晰看到她们隐秘的内心世界,让人在恨李渔和朱小青的同时禁不住产生怜,在怒斥之后发出长长的哀叹!

  除了真实展现两个女性的心灵成长历程外,王秀梅还展现了她们性格形成的环境和土壤。李渔的父亲固然是她性格扭曲的最重要因素,但成年后李渔身边的男人则再一次把她卷进了爱和恨的深渊。三十多岁的李渔身边有过很多男人,袜子、张黎明、商人王铁是出现在作品中的男人,袜子只是李渔有性无爱、游戏生活的一个道具;张黎明和商人王铁都是既维护婚姻又想寻找点浪漫的男人,李渔爱张黎明是因为在众多的男人中,张黎明是唯一一个把自己的小指头给李渔牵的男人,他给了李渔父爱的想象和向往。而商人王铁是在众多方面跟李渔很相似、很默契的男人,他是能成为知己和爱人的最合适的男人,尽管李渔和他没有承诺和婚姻。张黎明迷恋李渔是因为她是他事业的贵人,另外就是带给他不一样的性爱体验;王铁与李渔短暂的情感关系,除了一个男人从帮助一个迷惘中的红颜知己得到的男性的成就感之外,还有就是找到久违心的默契和砰然心动。不管是张黎明还是商人王铁,给予孤独的李渔的,除了体验不一样的性爱刺激之外,就是逢场作戏的惺惺相怜的虚假满足,李渔在他们那里依然找不到缺失的安全感和温暖的呵护,李渔变本加厉的孤傲怪癖,在一定程度上有这些男人们的“功劳”。李渔的身上彰显出来的,是现代女性的情感状况。朱小青和“我”身边的男人有刑警王铁、马龙和老贾,他们既是“我”爱过的男人,也是朱小青引诱过的男人,朱小青为了实现与“我”的合二为一,公开和秘密地与“我”分享男人,先后引诱了刑警王铁、马龙和老贾。这三个男人与张黎明、商人王铁不同,刑警王铁和马龙都是纯洁正派的未婚刑警,都很喜欢“我”,在热烈地追求“我”,准备结婚过日子的,不存在道德品质沦丧的问题,老贾也是深爱着妻子的好男人,但这三个男人无一例外的在毛片的诱惑下与朱小青发生性关系,并与自己爱的女人失之交臂,铸成大错和终身遗憾——刑警王铁被迫与朱小青结婚;马龙被迫离家出走;老贾遭遇妻子的冷遇。如果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审判和指责的话,这个作品的价值和意义就没有深入的开掘,实际这三个男人的意义已远远地超出了道德的范畴,他们代表着人性和社会更广泛的意义——那就是男人从本性上更具有动物性,当他在一定场合、一定时机时,动物性的勃发会使他们不可抑制地冲破道德的樊篱,摧毁他们多年道德教育垒砌起来的伦理城堡,制造男人、女人和社会的悲剧。王秀梅在小说中,借朱小青“男人没有好东西”的反复强调,揭示出男性与身俱来的弱点与情感悲剧的深层命题,从而透过男女情感纠葛,直逼人的道德底线,直逼人性底线,李渔和朱小青固然是要批判的,那么造成她们悲剧的男人们呢?这是作家在批判中隐含的更深刻、更透彻的剖析和思考。

  (二)

  《树洞》相当于《寻找马龙》而言,是王秀梅创作中更多打上深刻生命烙印和情感烙印的小说,王秀梅在自己的创作谈《时间之远》里说:性格暴戾的父亲对我的性格的形成、进而从事文学影响深远,他“用身边随手可取的工具作武器,对我进行频繁地施暴:用拳头打我的额头,用饭勺磕我的脸,还用粗粗的木棍捅我的肚子”。⑶“我父亲用他的暴力统领着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性格:忧郁、敏感、彷徨、易惊、甚至厌世,”⑷而我的母亲“看着我挨揍而不予理会”。这些人生经历在《树洞》的李渔身上有很清晰的痕迹,在李渔绊倒磕破了头躺在冰冷地上的时候,父亲用穿着面靴的鞋踢她,李渔十一岁时耳朵流血了,自己一个人坐车到县医院,“父亲还用一根木棍捅我的胸,扬言要捅死我,还用饭勺磕我的额头”,⑸母亲在旁边冷漠观望,王秀梅童年受虐的生活经历在李渔身上充分体现出来了,李渔是虚构出来的,但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是真实的,孤僻、冷漠性格也是真实的。《寻找马龙》中,朱小青童年所受的伤害,更多的来自情感和心灵:嘲笑,讽刺、冷漠,缺乏母爱等等种种的痛铸就了朱小青怪诞乖戾的性格。两个女人,一个受的是肉体的痛一个受的是心灵的伤,由外到内印证了王秀梅童年遭受暴力的印迹,她们的性格,也有深刻的作家本人的烙痕。

  至于李渔跟男人们的情感纠葛,人物和故事是虚构的,但感情是真实的。李渔外表安静内敛,内心实际上有着超乎想像的对爱的狂野,李渔狂热地向往拥有呵护自己的爱情,甚至不管不顾地爱上已婚男人,她特立独行的个性在她青春岁月里尽情渲染和绽放,她换过很多男人,却始终不会爱也不敢爱任何男人,李渔对爱始终没有信任感和安全感,张黎明和商人王铁对李渔来说只是一个符号,张黎明是第一个理解和疼爱过李渔的男人,李渔对他的爱与其说的男女之爱,不如说是恋父情结,是一种盲目的依赖,因为童年父爱的缺失,也因为对爱的狂野向往,李渔无怨无求地爱了张黎明四年。商人王铁是李渔真正意义上爱的男人,他是李渔爱情成熟的符号。“我”对于朱小青也是一个恋母情结的象征物,朱小青把缺失的母爱迁移到“我”的身上,朱小青之爱我,实际上是错乱地迷恋和寻觅母亲,这样不确定的迷乱诱使她做出错乱的决定和举动,甚至不惜冲破道德底线和最后良知去实现母性的迷恋,跟李渔不同的是,她对这几个男人没有一点爱,男人对她而言只是通往母爱迷恋的桥梁和工具。我们不想把李渔和朱小青推上审判台进行道德和法律意义的审判,我们要探究的是王秀梅在构思和塑造这两个女性时的创作状态,实际上这两个女性的童年经历、心灵伤痛、性格形成都打上了作家人生经历的深刻烙印,王秀梅写作这两个人物的过程,就是一点一点揭开自己隐痛和伤疤的过程,把结痂愈合或者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揭开来,那是何等的刺痛和惨烈,需要多少的勇气、真诚和坦荡!王秀梅做到了,她是用生命在写作,她是蘸着自己的血和泪来写,合着自己灵魂和心跳的节奏来写,这种呕心沥血写作本身就具有悲壮的色彩,这种色彩才是刹那间攫住读者并引起强烈共鸣的力量。不管哪一种艺术,都是作者的倾诉——倾诉情感、苦痛、见解,只不过倾诉的手段和符号不同罢了。王秀梅用文字符号在倾诉,倾诉生命历程的隐痛,倾诉情感的渴求和希冀,而正是这种真诚的倾诉才真正具有打动人的魅力。(三)

  “有一个传说,说的是有那么一只鸟儿,它一生只歌唱一次,那歌声比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那荆棘树,……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棘刺中,在那荒蛮的枝条间放开歌吼,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⑹读王秀梅的小说,总会伴着她的挣扎和阵痛一起痛楚,就象看见一只荆棘鸟,在含着刺、泣着血歌唱,我把王秀梅这种生命经历和伤痛创作叫“荆棘鸟”式的创作,王秀梅把生命中巨痛的刺扎进胸膛,用生命、用文字发出了嘹亮的歌唱,这种创作会在她一亮嗓子的时候惊天地、泣鬼神,同时也带来令人担忧的后果,我很害怕王秀梅会熬干了血泪,耗尽心中的感情,再也唱不下去了。因为在她之前,有很多先例了,有的作家写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轰动一时,但写完自己经历的题材后就悄然无声了,作为作家的王秀梅,刚刚起步的王秀梅跟许多女作家一样,都面临着一个挑战,那就是如何从人生经历的感性写作上升到理性写作的问题,毕竟人生经历的资源是有限的,对读者的吸引度也是有限的,当作家拿着镐子滴着血泪挖完了经历富矿的时候,当读者把隐痛作品读成祥林嫂的叨絮的时候,我们的作家怎么办?另外,文学作品绝不是作家内心的吟唱,它是要承担社会责任的,它或者给人以美感,或者给人教益,所以,作家还要思考怎么样把人生经历与社会责任结合的问题。当然,我们谈这个问题,已远远超出了王秀梅这两个作品的范畴,但确实又是王秀梅和很多女性作家现在或者将来可能面对的窘迫。

  王秀梅是我很爱怜又心疼的作家,撇开童年的辛酸和经历的坎坷不说,单就她写作的环境,已让我们同情和担忧。“我时刻处在生活的危机之中:我就职于一个体制内的单位,那些凭借裙带关系一路扶摇直上的各路人物,一直让我生存在压抑和窘迫之中。很显然,处理人际关系,提防别人的挤对,拼命干那些一无用处的工作,这些事情严重占据了我的空间。”⑺而且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写作陷于困境甚至绝望,“起步太迟起点太低、地处偏远、难以适应某些潜规则。”⑻她用拼命的写作来抗衡困境,找怀孕的借口来放弃写作,在焦躁不安中,《树洞》和《寻找马龙》终于伴随着孩子出生后的呀呀学语诞生了,不管是作为女性的王秀梅还是作为母亲的王秀梅,已实为不易了。我想王秀梅写这两个作品的过程和成稿,已超过了作品价值本身,作品是一种证明,证明王秀梅的毅力和顽强,同时还是一个标志,标志着王秀梅在文坛上立好了根,摆开了架式,准备腾飞了。“当我们把棘刺扎进胸膛时,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明明白白的。然而,我们却依然要这样做,我们依然把棘刺扎进胸膛。”⑼跟众多的作家一样,王秀梅选择了文学创作的路,就选择了把荆棘刺进胸膛,选择了熬干自己的智慧和心血铺成文字,她们是明白的,但依然要这样做,因为小说,是她们的精神家园和支撑的力量。

  注释:

  ⑴、⑸王秀梅.树洞[J] .十月,2008,(2)

  ⑵王秀梅.寻找马龙[J] .十月,2008,(2)

  ⑶、⑷、⑺、⑻王秀梅.时间之远[J] .十月,2008(2)

  ⑹、⑼ [澳大利亚]考琳.麦卡洛.荆棘鸟[M] .北京:译林出版社,1998 .

编辑:孙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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