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用厚所记蓬莱史料

　　建国后，蓬莱市先后出版了《蓬莱阁志》、《蓬莱阁诗文选粹》、《蓬莱县志》、《蓬莱历史文化丛书》等书籍，这是蓬莱地方学者对蓬莱历史文化作出的宝贵贡献。但因历史局限，编撰史籍时，大都未能使用海外保存的蓬莱史料，蓬莱的海外交通史料尤其缺乏，与著名的登州古港的地位极不相称。欣逢国家实行对外开放政策，百业俱兴，强盛的国力使海外的有关史料开始发现回流，并受到国内学者的重视。现将近年来，在韩国发现的古代朝鲜使节高用厚记录的蓬莱史料予以介绍，希望对蓬莱的历史文化建设有所裨益。

　　2005年7月,在山东省蓬莱市登州港(蓬莱水城)发现了二艘高丽古船。航海来华的古代朝鲜使节的登陆地—登州港，重新引起学术界的关注。据记载高丽、朝鲜时期访华的使节数量众多，著名使节见表。

　　著名高丽、朝鲜使节抵达蓬莱一览表
　　使节名称 生卒 访华时间 著作
　　安轴 1282-1348年 《谨斋集》
　　郑梦周 1337-1392年 《圃隐集》
　　朴宜中 1337-1403年 《贞斋逸稿》
　　金九容 1338-1384年 《惕若斋集》
　　李詹 1345-1405年 1400年 《梅堂集》
　　李崇仁 1347-1392年 1386-1388年 《陶隐集》
　　郑道传 1337-1398年 1384-1392年 《三峰集》《经济六集》
　　《锦南杂题》《陈法书》
　　李齐贤 1287-1367年 1314年 《益斋乱稿》《栎翁稗说》
　　权近 1352-1409年 1388年 《五经浅见录》《阳村集》
　　李稷 1362-1431年 《亨斋集》
　　吴允谦 1559-1636年 1623年 《楸滩集》
　　李民宬 1570-1629年 1623-1624年 《敬亭集》《敬亭续集》
　　吴 肃羽 1592-1634年 1624-1625年 《天坡集》
　　全湜 1563-1642年 1625-1626年 《沙西集》
　　金尚宪 1570-1652年 1626-1627年 《清阴集》《野人谈录》
　　金地粹 1581-1639年 1624-1627年 《苔川集》
　　申悦道 1589-1659年 1628-1629年 《懒斋集》
　　高用厚 1577-？年 1630年 《晴沙集》《正气录》
　　崔有海 1587-1641年 1629年 《默守堂先生文集》《东槎录》
　　李献庆 1719-1791年 《艮翁集》

　　航海访华的朝鲜使节选择在蓬莱（登州）登陆，自有历史原因。明朝天启二年（1622年），明朝廷在登州（蓬莱）设登莱巡抚，加强山东半岛及辽东半岛军政事务管理。蓬莱民谚所说：“金复海盖，辽阳在外”，是指当时登莱巡抚在辽东半岛的管辖范围，即今天的大连市金州区、海城市、盖州市一带。在明朝后期，由于后金在东北兴起，阻碍了朝鲜至北京陆路通道，登州成为中朝往来的主要通道。登州港作为中国与朝鲜友好往来的出入境口岸，接待了许多朝鲜使节。这些朝鲜使节或以文字记录，或以画卷，保存下登州大量的历史信息，本文介绍的高用厚即是古代朝鲜使节之一。

　　高用厚（1577年—？），字善行，号晴沙，是朝鲜壬辰倭乱时期举行义兵活动的著名文臣。高用厚在明朝崇祯三年（1630年），作为冬至使出使中国，在登州先后两次向登莱巡抚孙元化呈文，并留下数首诗作，均收录在其文集《晴沙集》，《呈登州军门状》为其中之一：

　　呈登州军门状
　　窃照节日渐迫，道途悠远，陪臣赴京，一日为急。苦待勘合，寸阴若岁。昨日向暮，通官言内小的等，吁闷于台台之前。则老爷分付谓待巡按回报，出给勘合云。卑职等闻来，闷郁交极。何者？卑职等受国王之命，一苇航海，备尝险阻，出百死而得一生。及登于岸，蒙老爷恻然矜恤，赐颜色而采其言，特许贡路之复旧。阁下之待远人，至矣尽矣。第以勘合未完之故，莫重严程，迄今濡滞，已至二旬。忧惶之至，食不下咽。大概陈慰陪臣，实赍寡君请开路登莱之奏闻及咨文，则于礼于法，所当先发。而卑职征途，合在其后，沿路夫马，办出实繁。两起陪臣，不可并行，必须二三日，相间作路。而冬至已迫，日子无多，数千里长程，或不幸中道贻阻不及时之患，难保其必无。而俾寡君至诚事大之礼，竟归于虚地。则奉使陪臣，虽万被僇，岂足塞责，亦何面目，归见寡君乎。言念至此，罔知攸措。伏乞阁下仰以体皇上字小之仁，俯以察陪臣朝宗之恳，速为完给勘合。使两起陪臣，数日之内，相继打发，不胜幸甚。

　　这件呈文是1630年，高用厚率冬至使团抵达登州后，登莱巡抚孙元化未能及时办理朝鲜使团入境的勘合手续。高用厚在焦急等待中，向登莱巡抚衙门呈文，请登莱巡抚孙元化，早日批复他率领的冬至使团以及前期到达登州的陈慰使团，去北京的勘合手续。后来得到孙元化的批准，两使团前后从登州出发，如期到达了北京，完成了出使中国的任务。

　　高用厚的《呈登州孙军门请差人回船状》，是他率领冬至使团从北京返回登州，在登州向登莱巡抚孙元化，呈报的第二件呈状，文为：

　　呈登州孙军门请差人回船状
　　谨呈为另差快的收回船只事。窃照小邦至诚事大，航海朝天，而梢工及水手，专责于黄海、平安道，简择其诣炼于辽海之路者，非他道郡县人人之所能为也。上年两起使臣之来，全数带率。必卑职等回到本国，然后今年冬至圣节贡使之行，亦当以此船只此梢工水手，藏载进献方物，指日开洋，乃流来旧例也。前头贡使乘船不远，而往旅顺口之船只，未知曷日旋归。万一今月之内，卑职等未能回舟还国，则定应获罪于本国。以公以私，忧心如噎。呜呼，卑职等奉寡君之命，冒万里风涛之险，出百死得一生，执壤奠而达于帝庭。朝宗之诚，跋涉之艰，其亦多矣。在北京之时，礼、兵部恤远人之苦留，至题奏曰：“朝鲜贡事已毕，惟候贡道定夺出馆还国。而原来之舟楫留候之人员，俱在登岸。合无备准，其由登东归，宜急遣朝鲜信使归国具题。四月初四日奉圣旨，遣归朝鲜使臣，谕令饬备，即如议施行。礼部钦此钦遵”。招至卑职等，丁宁说谕。皇恩罔极，天语煌煌。卑职等闻来，稽首感泣，意谓到此便可扬帆还国。而不料毕竟海岛多事，以抚院兵粮输运之故，藩邦许多进贡之船，已往于旅顺口。回泊之期，消息难真。卑职等相顾失色，唇干口燥，若乏翼之鸟，絷足之马，遑遑然只有哀鸣而已。盘缠之尽，固不假论，而海汀草幕，上雨旁风，艰楚之状，不可形言。二年道路，寒暑变迁，一家存亡，远莫闻知。噫！一行大小员役，谁无父母妻子之身，亦孰非圣天子一视同仁之赤子乎。日日沙头，候望回舟。每于风晨月夕，环坐涕泣之状，阁下若目睹，则亦必为之恻然矣。且职等不习水土，疾病日剧，生行死归，恐未得免，呻吟怀土，其亦戚矣，然此犹职等之私衷也。鲁论：“后兵食而先信。”孔子之垂训乎万世也，其亦至矣。夫君父之于臣子，尚不可去信，况臣子之于君父乎。职等之竣事而复吾君之命，太迟迟而过时，无乃近于违信乎。原其情则虽出于事势之当然，薄乎云尔，恶得无罪。小邦虽陋，为臣子者奉使上国，濡滞至于斯，有愧夫信之一字深矣，何敢以诿诸事势而能自安于心乎。阁下若设以身处其地而思之，则仁人君子之心，宁不为之哀矜也耶。干冒钧威，悚汗沾衣。伏乞老爷，上之体皇上字小厚往之仁，次之念朝廷急遣，鲜使之请，俯以怜寡君喁望使者之回，下以察陪臣忧遑痛迫之情。另差标下一伶俐快的人，率卑职等跟随通官一员，而乘唬船往于旅顺口，属国船只及梢工水手，准数回棹。罔画夜来泊事，严令发送，使卑职等，不出十日，旋归本国，则老爷之恩德，奚啻生死而肉骨也哉。职等今日之情势，譬之若攀千仞之崖，不得一线之路，号呼而望人之救，其情其势，亦甚悲且急矣。不知老爷，于此动念乎否耶。古语曰：“飞鸟投人，人自怜之。”惟愿阁下存心爱物，垂仁有济，不胜幸甚。无任惊惶企望之至，谨冒昧以达。

　　当时，后金在辽东半岛兴起，军事形势日益严峻，抵达登州的朝鲜使团的船只，被命令驶往旅顺口停泊。高用厚的冬至使团回到登州后，因为没有船只归国，使团的旅费日渐消耗，归国的日期一天天逼近，高用厚焦急中向登莱巡抚孙元化呈文，请孙元化派船，由使团人员召回停泊在旅顺口的朝鲜使船。孙元化同意了高用厚的派船要求，及时安排相关事宜，使高用厚的朝鲜使团按期回到了朝鲜。

　　与高用厚在登州两次打交道的登莱巡抚孙元化值得一提，孙元化，字初阳，号火东，江苏宝山县人。举人出身，任职于兵部。他早年随徐光启学习西学，著有《几何体论》、《几何用法》、《泰西算要》等书。并协助徐光启编译《几何原本》、《勾股义》等书籍。孙元化在徐光启的影响下，加入天主教会，曾跟随传教士学习西洋火炮的使用。崇祯三年（1630年），礼部尚书徐光启推荐孙元化担任登莱巡抚。孙元化在登州到任后，在登州组建起火器营，从澳门购买西洋火炮，聘请葡萄牙人公沙得西劳等人教授西洋火炮使用方法，使登州火器营成为明军第一支装备西方火器、作战能力最强的部队。后发生孔有德兵变，孙元化被叛军俘获，释放回京后，被崇祯皇帝赦杀于北京菜市口。

　　高用厚在蓬莱期间，先后留下了数首登州诗作，主要有：
　　海上示友生
　　待月天涯里，东溟接太空。
　　蓬山何许远，江汉此朝宗。

　　蓬莱阁示郑下叔罗季郁
　　平海漫漫接太空，画栏凭处地形穷。
　　风波谁道三韩隔，舟楫从来万里通。
　　竹里微茫残照外，蓬山想像彩云中。
　　临风忽起乡关念，归棹何时与子同。

　　登州见月
　　万里朝天客，三更恋主情。
　　登州今夜月，应向故园明。

　　蓬莱阁见东坡海市诗次韵示郑壶亭
　　登州城下水连空，三山遥指沧溟中。
　　我与去年朝帝京，令节献表乾清宫。
　　今来更上蓬莱阁，倚栏却惭诗不工。
　　洪波浩荡岛屿微，云气往往随飞龙。
　　蜃楼波尽碧天高，安得羽翼逢仙翁。
　　东坡杰句留石刻，笔夺造化争其雄。
　　兹游奇绝壮心目，圣恩到处还无穷。
　　是时当夏霁景新，海氛霞彩光融融。
　　谁家玉遂唤愁生，沽酒且倾琉璃钟。
　　扁舟那日舣东岸，归国但愿歌年丰。
　　回看万落炊烟平，军门夕鼓声笼铜。
　　焚香默祷广德王，明日挂席乘长风。

　　登州海上道次逢端午集唐句
　　水村山郭酒旗风，万里秋迁习俗同。
　　乡国不知何处是，悲笳一曲戍烟中。

　　登州海上奉次吴晴川大斌赠别韵
　　好在晴川老，吾今指海东。
　　重逢难卜日，怅别更临风。
　　远岛伤心碧，朝霞映水红。
　　秋来倘相忆，一札寄飞鸿。

　　附 送高晴沙还国
　　吴大斌
　　伊人凌海去，望望水云东。
　　巨舰驱恬浪，轻帆试快风。
　　旌旗浮鸭绿，烽燧息狼红。
　　命复贤王后，缄书付一鸿。

　　蓬莱阁次清阴韵呈张駃雪斋可大
　　玲珑朱阁压层空，巨浸无涯目力穷。
　　乡信莫叹三月绝，风涛犹幸一帆通。
　　燕京贡路沧茫外，鳌背仙山缥缈中。
　　借问桑田知几改，天容海色古今同。
　　该诗是明朝崇祯三年（1630年），高用厚作为冬至使，在蓬莱阁用朝鲜使节金尚宪《登蓬莱阁》诗韵，赠给登州总兵张可大的诗作。张可大后在孔有德兵变中，因兵败自杀于蓬莱水城太平楼。

　　在高用厚的冬至使团返回朝鲜以后，明朝崇祯四年（1631年）六月，在登州还发生西洋火炮首传朝鲜的佳话。据《朝鲜李朝实录》记载，朝鲜陈奏使郑斗源，在登州结识登州火器营的葡萄牙人陆若汉，陆若汉向郑斗源赠送了西洋火炮、望远镜、火药等。郑斗源将西洋火器等，从登州带回朝鲜后，受到朝鲜国王的嘉奖，这也是朝鲜第一次从国外输入西洋火炮，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参考文献：
　　1、高用厚：《晴沙集》
　　2、《登州港与中韩交流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 山东大学出版社 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