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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侠士马俊杰

2012-12-07 16:54:15   来源:胶东人物   【字号:

  “无头女尸”轰动京师

  民国十二年(1923)4月的一天拂晓,某次列车沿京奉(京沈)线隆隆向前。车到天津站,一位肩扛行李斜背挎包的中年汉子,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登上了11节车厢,于靠门处的空位上落座下来。他把挎包放在头顶支架上,在向座位底下塞行李时,觉得有个东西挡住了去路,蹲身探头往里一望,原来是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包裹再大没啥了不起,挪动挪动就是。可就在他稍加用力的瞬间,令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包裹下竟还渗有一汪猩红的血水!惊恐之余,他连忙招来两位乘警。乘警也觉情况异常,出于职业敏感遂问谁是此物的主人?连喊三遍无人认领。正在举棋不定,列车长过来了,于是,他们决定要当众将疑包打开!

  包裹用麻绳一道道捆绑,有人递过一把月形皮匠刀,噌噌噌,年轻乘警三下五去二,麻绳被挑断了。包裹外皮是一床灰色的毯子,毯子里面是条半新麻袋,二人分别抓住麻袋角使劲一提,抖出一个长条形土黄色的油布包;能是什么贵重物品呢?乘客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着,屏住呼吸猜测,睁大眼睛观看即将打开的谜底。随着油布包快速地翻转,扑楞楞,滚出几个面目全非的物件来。有人眼尖,只听得“妈呀”一声惊叫,接着,人群旋作鸟兽散。原来从包里滚出的,竟是一具血淋淋的无头、无脚女尸!

  因北京是列车始发站,为给破案赢得时间,列车长当机立断,着得力人员专程护送,将“无头女尸”完璧归赵!第二天,京、津大小报纸,皆以头版头条刊登了这则消息。一时间,洛阳纸贵;各种传闻,沸沸扬扬。天子脚下,皇城内外,竟然出此凶杀案件,这还了得!当局下令限期破案。警方当即成立了专案组,以北京站为重点,调查、取证,明查暗访,寻找凶杀现场及凶犯的蛛丝马迹。然而,偌大的北京城,人海茫茫,哪里去寻元凶踪影?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月时间也过去了,案情毫无进展。就在警方忙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之际,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赶来报案,他就是当代著名剧作家马少波(1918—2009.)的父亲——马俊杰。

  穷学生见义勇为

  马俊杰,字英臣,号侠村,1900年出生在山东掖县(今莱州市)朱由村一个贫苦渔民的家庭。自幼脑瓜灵,好打抱不平。19岁进北京国立美术专科学校(中央美院前身),善作诗,尤擅长工笔人物、虫鸟花卉。1922年,马俊杰国立美专毕业了,时值军阀混战,黎民百姓苦不堪言。马俊杰忧国忧民,决定投笔从戎,考入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转年春天,北京陆军大学(1912年由保定迁入)力邀保定军校联席举办研习班,马俊杰有幸参加。当他从报纸上看到“无头女尸”的报道后,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个女人的身影:莫非是她?

  马俊杰的怀疑是有根据的。那是1920年深秋的一天,他和北京美专的几个学友外出写生,返回西城时路过前门,一群人正在便道上围观着什么。及至近前,突然,一阵熟悉的乡音传入耳鼓。马俊杰站住了,他把画夹交给学友,分开众人挤了进去。马路边上,坐着一位40岁上下的农村大嫂,从她断断续续地哭诉中,马俊杰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大嫂自称武张氏,山东掖县六湾乡寨里武家人,育有一子。男人武丕先,在北京前门外开了一家“隆和成”店铺,经营日用铜器。一年前,武丕先因事要去东北,不料在哈尔滨身染霍乱,不治身亡。噩耗传来,武张氏只身北上,历尽艰辛,扶柩桑梓。男人后事料理完毕,猛想起“隆和成”店铺仍由一同邑老乡照管,遂乘车来京。接待她的果然是掖县老乡,此人姓鞠名鑫,字芝鸿,掖县饮马池人,时任北京商会会长。他冷冷地对武张氏说,武老板生前已将店铺作了抵押,从此“隆和成”不姓武,改姓鞠了。双方争执起来,鞠芝鸿欺武张氏是女流之辈,与子、侄一起将她逐出门外……

  寨里武家濒临莱州湾,与朱由村仅距数里之遥。马俊杰依稀记得,祖父马圣通当年雇给渔船当伙计,归家路过武家村,尽管无啥紧要事,也总要找几个老友聊上几句。勿庸置疑,寨里武家是他正南巴北的叔伯街坊!现在,街坊大嫂异乡有难,马俊杰焉有袖手旁观之理!他陪武张氏回到铜器店,开口索要店铺抵押的证据。鞠芝鸿拿不出,初时指山卖磨,最后理屈词穷。无奈付给武张氏20块银元,并答应日后按时寄款。但大半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鞠芝鸿从未寄过分文。此期间,武张氏曾得过一场大病,病榻上,她越琢磨越不是个味,大病初愈便辞别了一家老小,二次晋京找鞠芝鸿讨个说法,不承想在前门外竟与马俊杰不期而遇。俩人一前一后走进“隆和成”,而鞠芝鸿的态度更诚恳得出人意料。他一个劲地向武张氏赔不是,大骂自己不是人,是畜牲,还煞有介事地抽了自己几个响亮的嘴巴。他挽留武张氏在京多住些时日,各处游览一下,容他抓紧时间筹措资金。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武张氏再次让步,马俊杰也就不好妄加评论指点江山了,至于后来办到何种程度,他不得而知。数天后,报纸上便登载了“无头女尸”的消息,马俊杰阅后极为震惊,接着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立马来到前门外,鞠芝鸿言道,武张氏早就携款归里了。难道她能不辞而别?不,因为分手时武张氏承诺,无管双方交涉得好赖,她都会去西直门陆军大学宿舍,道他一个知字。马俊杰当晚写了一封家书,让家人去寨里武家落实武张氏的行踪。不久,老家回信说,武张氏20天前去了北京,至今未归……马俊杰呆住了,从不吸烟的他,一连抽了半包多!种种迹像表明,那具“无头女尸”很可能就是武张氏!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警方决定立案侦查。在传唤嫌疑人期间,鞠芝鸿不卑不亢,辩称武张氏携款归里是实。至于家不见人,兴许半路与人私奔也未可知。中国之大,人口之多,凭啥断定“无头女尸”就是武张氏?再一说,本人是京城颇有名望的商会会长,行得正,走得端,与武张氏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缘何要残忍地予以杀害?谋财?还是图色?证据呢?是哪个小子污人清白?我要告他蓄意诬陷!鞠芝鸿巧舌如簧,且说得头头是道,天衣无缝,传唤只好不了了之。

  老谋深算的鞠芝鸿当然知道这是马俊杰所为,决定先发制人。回到寓所,他纠集了一群狐群狗党,上下左右一周旋,官府竟送下传票,马俊杰当庭被控诬告罪反坐。消息传出,舆论哗然。“无头女尸”案扑朔迷离,八字还没一撇偏又节外生枝,一个来自渔村穷学生,无非见义勇为罢了,仅为警方提供了一条破案线索,反招牢狱之灾,公理何在?

  “证据”惊现河沟凶犯伏法

  从北京前门东行有条通惠河,为元朝人工开挖,是京杭大运河的末端。在东便门外三里处,有道藉东闸,现名庆丰闸,俗称二闸。这天,闸北黄带子沟的河工清淤时,突然发现了一只麻包,打开时,却见麻包内卧着一颗白森森的人头、两只断足!人们炸营似的四下里奔逃,警方闻讯赶赴现场。人头面部虽被毁容,但两耳戴环、一双尖足,仍能确认是名女子。回局验证,人头、断足均与“无头女尸”吻合;而放大镜下的银耳环,宽处内侧似有文字,仔细辨认却是“莱记”二字。遂将京城所有银楼逐一排查,却无一家与“莱”字有关。这时,有人提出了大胆的推测:原举报人马俊杰,山东省掖县人,掖县又称莱州府。假若死者就是武张氏,那么,这副耳环应为莱州银匠所制。局长一听,此话分析得有条有理,事不宜迟,火速派员将重大嫌疑人鞠芝鸿及其子、侄缉拿归案。经分别突审,三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原来,鞠芝鸿虽与武丕先有同乡之谊,却早对“隆和成”有觊觎之心。当然,他看中的不是铜器店,而是前门外这块风水宝地。一年前,鞠的子、侄由乡下来京,恰逢武丕先欲去东北议事,行前将铜器店托他爷们看管,此举正中他的下怀。让人想不到的是,武丕先竟在东北染病身亡,鞠芝鸿听后连呼“天意”,不费吹灰之力“隆和成”瞬间即据己有!后来,武张氏来京交涉,他满以为对付一个举目无亲的村妇,三言两语也就打发过去了,不料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马俊杰的参与,令他平白无故地糟蹋了二十块银洋,他又气又恼,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武张氏二次来京,他表面笑脸相迎,低三下四,实际用了一个缓兵之计。就在武张氏住下的当晚,鞠芝鸿告诉她,上回之所以给她银圆,其实是看在同乡孤儿寡母的份上;劝她做人莫贪心,不要狗舔磨盘没遍数。说着,掏出事先伪造好的抵押文书,往武张氏眼前一晃。武张氏一把没抢过,接下来便号啕大哭,边哭边骂狼子野心不得好死。鞠芝鸿唯怕隔墙有耳,伸手要捂她的嘴;就这时,他的子、侄扯过一条麻绳,冷不防套在了武张氏的脖颈上,二人一齐用力,一会儿工夫,武张氏就伸腿瞪眼、毫无声息了。毕竟是人命关天,三人也害怕,但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扳倒葫芦撒了油。是夜,爷儿仨对武张氏做了毁容、碎尸处理,仓惶中却忽略了她的耳环。他们本打算让碎尸一并远走高飞的,途中又觉不妥,不如让她山南海北,“尸无对证”;所以把武张氏的头和足埋入二闸黄带子河沟,仅将无头尸身送上火车……

  历时40多天的“无头女尸”案,终于真相大白了。诬告反坐不攻自破,马俊杰无罪释放。此案经高院核准,判处鞠芝鸿、子、侄三人死刑。凶犯伏法,大快人心,舆论界连篇报道,尤对马俊杰路见不平的义举大加赞扬。《实言报》率先连载长篇小说《鲁侠》;接着,北京天桥吉祥戏园,赶排了京剧《无头案》(又名《枪毙鞠芝鸿》),公开义演。紧接着,各界公众具名呈请褒状。1923年6月,内务府为马俊杰颁发了褒扬证书及紫绶金质奖章,同时,黎(元洪)大总统为其题写了《任侠风高》的匾额,并亲赠刻有“替天行道,锄暴安良”的宝刀一把。

  抗日救国身陷囹圄

  “无头女尸”案尘埃落定,照理应该松口气了,然而,马俊杰仍觉有桩心事未了,令他魂牵梦萦,寝食难安。不久,他回了一趟家乡。

  前面说过,武丕先夫妇育有一子,是年11岁,学名武孟超。马俊杰怜其孤苦伶仃,生活不能自理,当即接到家中,收为义子。武孟超从小机灵,4年后便随马俊杰干卫士,并参加了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当然,这是后话。

  1924年,马俊杰在保定军官学校刚毕业,就被任命为国民军二十二营营长,与吉鸿昌将军义结金兰。“九.一八”事变后,他和吉鸿昌、冯玉祥、任应岐等共赴国难,组成了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马任第二军骑兵师师长。由于蒋介石仇视抗战,于1934年在天津将三人秘密逮捕。两年后国共合作,马俊杰出狱归里,继续从事抗日活动,任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五支队司令部参议。1941年1月,马俊杰经微服化装,应邀去胶东军区司令部,与许世友、高锦纯、吴克华等八路军领导人会晤,共商抗日大计。不料返掖时,在郭家店庙后村附近,与前来“扫荡”的日伪军遭遇,被汉奸指认后投进掖城监狱。

  敌酋张宗援,是个中国通,本名伊达顺之助,祖上是日本战国时仙台藩的初代藩主伊达政宗。因他刺死了一个大臣,流窜中国时恰值军阀混战,便充当了张宗昌的顾问,并与其结为刎颈之交,张母侯大脚即为之改名张宗援。马俊杰不幸落网,他如获至宝,为得到我方高层的绝密情报,不惜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他把马俊杰奉为座上宾,还说,若能将两个已当八路的儿子马少波(时任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五支队司令部秘书长)、马晴波(胶东五旅十三团,任十三团政治处青年干事)招回,金钱、地位、美女……应有尽有。马俊杰不愠不火,嘻笑怒骂,将张宗援玩于股掌之间。敌酋机关算尽,见从他嘴里掏不出半点东西,终于恼羞成怒,用刺刀刺伤他的双眼,又派伪治安军团长王景和率众奔袭朱由村,抓来马妻安香玉,打伤马父马庆有。

  得知妻子被捕,马俊杰大义凛然,痛斥鬼子卑鄙无耻的行径。他的“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气概,深深打动了一个人,这人就是伪军看守赵吉升。

  赵吉升,17岁,一家三代单传,于年前刚从山东泰安抓来的壮丁。他无时不在想念自己的家人,思谋如何能早日与家人团聚。马俊杰摸准了这孩子的思想脉络,趁机对他宣讲一些抗日的道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已破,何来有家?”赵吉升日夜咂摸着这些话,确是这么个理,茅塞顿开。他私下跪拜马俊杰为义父,马在押解平度城前夕,为之改名马续波,并嘱其坚决抗战到底。果然,马俊杰易狱后,赵吉升于当夜逃离掖城,以义父信笔为证,辗转多日方至我军防地,找到义兄马少波、马晴波。八路五旅司令部保送马续波到抗大学习,后来成为一名革命干部。

  马俊杰的妻子于1941年9月被我方营救出狱;而马俊杰却在1942年被押至青岛日本宪兵司令部,3月3日壮烈殉国。时年42岁。

  马俊杰生前是无党派人士,却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舍生取义,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牺牲后,胶东军区司令部、政治部确认为革命烈士。1983年,民政部重又给其家属颁发了革命烈士证明书。

  《胶东人物》2012年第七期作者:文溪

编辑: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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